时吟徐长泽免费阅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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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重天上,寒云翻涌。 明光殿外覆满皑皑白雪。 时吟穿着一袭素青长裙,身形摇晃的站在殿门前。 她脸色苍白,医仙的话犹在耳畔:“长泽神君的神脉是被天雷所伤,寻常药石无用,唯有凝仙草的茎叶入药才能见效。”

《时吟徐长泽免费阅读》精彩片段

九重天上,寒云翻涌。

明光殿外覆满皑皑白雪。

时吟穿着一袭素青长裙,身形摇晃的站在殿门前。

她脸色苍白,医仙的话犹在耳畔:“长泽神君的神脉是被天雷所伤,寻常药石无用,唯有凝仙草的茎叶入药才能见效。”

而她的真身,正是凝仙草。

只要能帮到徐长泽,剔骨抽筋她也甘愿。

时吟眸光坚定,抬手用衣袖盖住手臂上密密麻麻的伤口。

恰好,明光殿门大开。

徐长泽穿着烫金云纹黑袍,丰神俊朗。

他面无神情,阔步从里走出。

时吟眼眸一亮,抖落肩上积雪,赶忙迎了上去。

“长泽神君!”

她拦住徐长泽去路,从冻僵的脸上挤出笑意,语气近乎讨好。

“我又有两月不见你了,这是我新寻出为你补养灵脉的药方,你记得按时服用。”

说话间,她忍痛将药包递至徐长泽面前。

可徐长泽并未抬手去接。

他定定望着时吟真挚的眼眸,神色冷淡:“三百年了,你的修为还是没半分长进。”

闻声,时吟抓着药包的手一僵。

她本是散落在人界的一株仙草,灵气微薄。

是徐长泽将她捡回,养在了灵气最为充沛的天池,供她修炼。

这可是天界众仙,都未曾有过的殊荣。

但三百年过去,她连幻化人形都要借助他人灵力。

时吟也曾刻苦,可每当坐下运功修炼,神识就变得无比混乱,五脏六腑犹如火烧。

所以她这三百年,没有半分突破。

时吟愧疚垂首,低声认错:“是我不够用功……”

话未完,就被徐长泽冷声打断。

“既知如此,就别浪费时间在这等无用的事情上,早些修成凝仙珠比什么都好。”

他剑眉紧蹙,颇为不耐道:“时吟,我还要等你多久?”

等?

听到这字,时吟困惑抬首。

徐长泽……为何要等她?

虽说修成凝仙珠后,她就能治愈这世间所有疾病,但仍旧治不好徐长泽断掉的灵脉啊。

时吟喉头滚动,正欲发问。

徐长泽就又变回了那副寡淡的模样,只撂下一句:“回去修行吧,以后无事不必来找我。”

语毕,他径直离去。

见他动气,时吟不由慌乱。

她垂眸看向手里的药,咬牙追上徐长泽,不管不顾地将药包塞进他怀中:“我这就去修炼,但你一定得按时服药!”

毕竟这几包药,又折损掉她百年修为。

话落,时吟不敢久留。

她快步逃去,徒留徐长泽在原处。

……

天池,相思树下。

时吟闭目,盘坐树下聚气凝神。

但还是感受不到一丝灵气。

正当她挫败时,耳边传来男子温润的声音。

“阿吟,你今日可有所感悟?”

时吟倏然睁眼,就见徐长明一袭白衣,站在满树绯红当中。

徐长明是徐长泽的兄长,亦是当今天帝。

只是这兄弟二人,关系不是很好。

时吟没有答话,起身朝徐长明行礼问:“天帝今日怎么有空来这相思树?”

徐长明笑而不语,望向相思树上缠绕着的红线。

他抬手,一段红线飘荡而来。

“是为长泽,他有心上人了。”


时吟瞬时僵在了原地。

她望着那段红线,艰涩发问:“敢问天帝,那人……是谁?”

竟能让亲手斩断自己红线的徐长泽,再度接起。

徐长明笑意依旧温润。

他指引着两段红线交缠,语调轻柔:“三百年前,替长泽挡下天劫的玉竹仙子。”

闻言,时吟哑然。

三百年前那场天劫,她也有听说——

当初徐长泽被第四道天雷劈断了神脉,是玉竹仙子耗尽毕生修为,替他扛下最后一道天雷,才保全他性命。

玉竹对长泽有恩。

娶她,也算是理所应当。

红线还在交缠,时吟身上伤口却又泛起痛意。

她垂首,却听徐长明道:“阿吟,你好像很不想长泽成亲。”

时吟喉中一梗,继而摇头。

徐长明意味深长地打量了她两眼,状若无意般提起。

“你每日为长泽在外寻历药方,不如去看看玉竹仙子,她也是因天雷导致神魂虚弱,说不准你能将她医好。”

时吟紧了紧手,心头涌上苦涩。

也罢。

她不过是徐长泽捡回来的一株野草,怎比得上出身名门正派的玉竹仙子?

倒不如去试试,全了徐长泽心愿。

时吟点头,送走了徐长明。

是夜。

明光殿外,雪满长街。

仙侍领着时吟,走到寝殿前。

他躬身道:“您来得正是时候,玉竹仙子刚醒。”

时吟牵强笑着,抬手推开了殿门。

举目,就见徐长泽坐在玉竹仙子床边,正悉心凉着汤药。

他听见响动抬眸,正好跟时吟四目相对。

男人神色倏然一沉,不掩分毫不耐:“你来这做什么?”

时吟一瞬慌了神,攥着药箱的手紧了紧:“是帝君叫我来的,看能不能帮上玉竹仙子些什么……”

话音未落,徐长泽蹙眉,丝毫不顾及她颜面:“这里仙侍够用。”

“我……”时吟哑然,手里药箱一瞬变得可笑。

也是,她一个连修炼都撑不过半刻的野草,妄想帮得上明光殿什么?

她无措的站在原地,榻上传来道虚弱女声:“长泽,时吟妹妹也是好心,你何必如此说她?”

她嗔怪了徐长泽几句,又朝着时吟招手:“时吟妹妹,无妨的,你过来说话便是。”

时吟不好拒绝,只能走到床边。

她看着玉竹靠在徐长泽怀中,面色虚白也难掩其绝色。

也只有这样的仙娥,才配得上长泽。

她喉头不由得泛起苦涩,却听玉竹缓声:“早听长泽提起过你,他平日照顾我本就劳累,你好好修炼,让他省心才是。”

时吟有苦难言,只能点头:“我明白,不会再耽搁。”

听她这么说,玉竹笑了笑:“这便是了,我与长泽成亲那日,别忘了来喝杯喜酒。”

成亲二字,像一柄尖刀刺进时吟的心。

她脸上笑意摇摇欲坠,不敢看徐长泽,只从喉间硬挤出二字——

“一定。”

明光殿外,又落雪了。

一月后。

天池,相思树下。

时吟靠坐树上,额头渗出细密汗珠,五脏六腑传来阵阵灼痛。

自那日之后,她再没见过徐长泽。

她一心只想着修炼,每日被折磨到晕厥,也不曾放弃。

这是她如今唯一能为徐长泽所做的事。

可她真的好痛。

时吟遥望满树绯红,有些疲累地合上了双眼。

不知过去多久,一阵响动传来。

时吟缓缓睁眼,只见合欢花树下立着个修长的人影。

徐长泽紧攥着块姻缘石,骨节泛起青白。

天界之中,但凡想要成亲需通过相思树来系上红线,拿到属于自己的姻缘石。

姻缘石上会刻两人的名字无法抹除,除非忍受剔情骨之刑。

时吟看着徐长泽,心底涌上不解。

他与玉竹不是婚期将近?怎还会在这。

而徐长泽也若有所觉,回眸正对上时吟目光。

男人神色阴沉,阔步朝她走来。

他琥珀色的瞳中满是不解与愤怒,将手中姻缘石砸在时吟身上,沉声质问——

“我的姻缘石上为何刻的是你的名字?”


时吟被砸到发懵。

她怔怔低头,就见姻缘石上端正刻着两个名字——

“时吟,徐长泽。”

淡淡金光流转,映照着时吟惨白的脸色。

她还未解释,却听徐长泽又说:“难怪你这三百年没半分长进,原来是把心思用在了这些歪门邪道上!”

姻缘石也并非有情人能得,天界如有人动了邪念,也能强行在爱慕之人的姻缘石上刻字。

所以在徐长泽眼里,自己也是这般龌龊之人?

时吟苍白的唇瓣直颤:“神君,我没有……”

“铁证如山,你还要狡辩?”徐长泽打断她的话,指向姻缘石又道,“还是你想说,你是本君的命定之人?!”

命定姻缘在天界不过十桩,需用情至深才能做到。

而她……

时吟心头发涩得厉害,怔望徐长泽紧蹙的眉:“我没有资格。”

一株野草,怎配得到神的深情?

瞧她低眉垂眼的模样,徐长泽敛神,情绪纷乱,只得留下一句:“在你未炼成凝仙珠前,不准再踏出天池一步!”

末了,便挥手在时吟身上布下结界。

时吟诧异抬眼,还想为自己辩驳,可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又将她狠狠弹回。

她仓惶起身,却只能在屏障内看徐长泽决绝远去。

月老宫内。

月老听完徐长泽的话,连连低叹:“长泽神君,这桩姻缘要断,只能去剔时吟仙子的情骨。”

徐长泽闻言,深眸骤冷。

徐长明说他和玉竹红线绑不上时他还不信,没想到是时吟先一步夺走了他的姻缘。

还是用那般卑贱的手段。

“何时能行刑?”

“随时都可。”月老瞧见徐长泽眼底的冷意,又不由得提醒:“只是强行剔除情骨,易损心智,时吟仙子资历尚浅,只怕会堕魔……”

言尽于此,徐长泽已然明白,他没有再说,身影很快消失不见。

另一边。

天池,相思树下。

时吟已被徐长泽困在这十日。

她靠坐在树根旁,抚着那块流转着金光的姻缘石,心里说不出喜悲。

偷偷爱慕徐长泽的这三百年,她从不敢奢求自己能成为他的命定姻缘。

可转念想到徐长泽对玉竹的喜欢,她心头苦涩更重。

“时吟。”

忽地,一道低沉声音传来。

时吟诧异回头,看见徐长泽的那一瞬,她鼻尖一酸:“神君……”

而徐长泽仙姿俊朗,正负手朝她走来。

时吟强撑着发僵身体迎上前去,还没说话,便听徐长泽问:“关了那么久,你可认错?”

她身形僵滞,心倏地发沉。

看来,长泽还是不信她……

她明白解释无用,更怕长泽从此不再见她。

时吟哽塞,咽下所有委屈:“此事是我错了,还请神君原谅。”

而徐长泽眉眼依旧冰冷,又问:“如今本君和玉竹的姻缘被你破坏,你该如何?”

“我……”时吟手足无措。

她不知该如何弥补,徐长泽再度开口:“事到如今,只要你剔去情骨,成全本君与玉竹,本君便既往不咎。”

时吟还不解其意,眼前忽然闪过一道寒光。

她低头,就见徐长泽手中一柄神剑已然没进了她胸膛!


剧痛袭来,时吟眼睫直颤。

她还想再问些什么,却只生生呕出口鲜血,眼前骤然黑了下去。

相思树下,落英如雪。

时吟做了个很痛的梦。

梦里——

徐长泽跪在神罚台上,怀抱着浑身是血的她。

他素来矜贵的面容万分悲恸,不顾嘶哑嗓音一直唤她——

“阿吟,本君不要你来挡天劫,本君要你活下去!”

明光殿,西寝宫内。

时吟猛地睁眼双眼,气息粗重。

她还未缓过神,便听见徐长泽低哑道:“醒了。”

时吟心陡地一颤,痛意再度袭来。

她抓着锦被起身,惶恐看向徐长泽:“神……”

才开口,喉间就涩痛不已。

徐长泽并未应声,他走到时吟榻边,随手丢下个瓷瓶。

他声音依旧冷:“聚灵丹,记得每日服用。”

时吟怔愣了瞬。

聚灵丹能助修为大增,是众仙求之不得的天界秘药,徐长泽却随手丢给她一瓶。

她不敢去捡,只听徐长泽又道:“往后你就住在明光殿,本君会助你修炼,直到你飞升成凝仙珠。”

果不其然,又是为了她的修行。

时吟心头哽塞,千言万语都化作一句:“我明白了。”

她不敢再有所反驳,更不敢有奢望。

徐长泽目光落在她消瘦的身形,眼底情绪莫名,转身快步离去。

此后,时吟就这样在明光殿住了下来。

一晃半月。

时吟心无旁骛,在徐长泽的协助下修为突飞猛进。

这日,她跟往常一样在院中修炼,背后传来道温润的声音。

“阿吟。”

时吟转身,就见徐长明一袭白衣站在不远处。

她正欲行礼,徐长明就抬手打断:“不必,你剔骨之伤未愈,应当好生休养才是。”

闻言,时吟眉眼低垂:“我无妨,帝君今日怎又空来明光殿?”

“听说你被长泽剔了情骨,来看看你。”

徐长明走到时吟面前,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叹道:“没想到长泽为了玉竹仙子做到如此地步,是你受苦了。”

他句句戳中时吟痛处,在她心底的多添一道伤痕。

时吟只能强咽苦涩:“是我的错,长泽仙君不过依规矩惩处。”

见她这副唯唯诺诺的模样,徐长明眸光微闪,只说:“你能如此想便好,七日后长泽与玉竹完婚,你别忘了送贺礼。”

完婚。

这二字如冰锥,狠狠刺入时吟本有些麻木的心。

她攥紧了拳,艰涩挤出句:“好。”

即便早知徐长泽心悦玉竹,此刻心也还是会痛。

时吟隐忍着难受,跟徐长明闲谈两句后,送他离开了明光殿。

大雪未停,染白了时吟青丝。

她在殿门前默默良久,转身想回寝宫,却蓦然瞧见了两道身影。

徐长泽正扶着玉竹在廊下赏雪,是那么恩爱般配。

时吟脚步僵滞,站在原地怅然失神,北风吹来玉竹虚弱的话声:“长泽,如今时吟情骨已被剔除,万一心神不稳,堕了魔该如何是好?”

时吟心脏猛地揪起,她惶惶看向徐长泽,却见他眸光幽深,淡淡道——

“待她炼成了你的药,本君便会亲手杀了她。”


话落一瞬,时吟如坠冰窖。

她怔怔看向徐长泽,如何都不敢信这三百年的陪伴,竟是为了杀她!

想到自己这些年的情深意切……现在看来简直荒唐可笑!

时吟呼吸逐渐艰涩。

而徐长泽似有所觉,忽地转眸与她四目相对。

他眼底闪过怔然,蹙眉怒斥:“你来这里作何?”

“长泽……”时吟眼睫一颤,却不知该讲些什么。

徐长泽就又变得冰冷:“看来你是真不懂什么叫专心修炼。”

字字如常,时吟心头却愈发绞痛。

“长泽……”她几欲开口,却一道劲风扫过,转眼已经到了衍界山。

这里灵气充沛却四面闭塞,是修行之人的闭关地。

时吟举目望去,心中只余孤寂。

闭关这些天,她常坐在禅定台遥望北方。

她日夜盼着徐长泽会来,却又怕他是为玉竹而来。

云海翻涌,时吟心绪纷乱。

她如往常般往北看去,这次却见徐长明正御剑而来。

徐长明看她脸色苍白,立即甩袖落在禅定台上:“长泽明知你身体不受寒,竟真送你来这种苦寒之地。”

时吟垂眸敛住眼底落寞:“长泽神君也是为了助我修行,我不怨他。”

字字句句,如刀在她心上割过。

徐长明自然不信,到底也没再追问。

他渡了些灵力给时吟,待她有些气色,才道:“你总这般为长泽开脱,莫不是喜欢他?”

喜欢二字,令时吟脑中瞬时一白。

从前只敢藏于心底的爱意,如今更怕被人说穿。

她手足无措,慌忙朝徐长明解释:“我不过是株法力低下的野草,怎敢亵渎长泽神君?”

而徐长明眼底探究的意味更浓:“那你可知,千年前,你与长泽也曾是一对神仙眷侣。”

时吟一僵,茫然发问:“什么?”

徐长明没有多言,挥手在半空中布出幻境。

一幅幅画面,在她眼前缓缓展现——

相思树下,徐长泽用红线绑住她的尾指,说要与她生生世世在一起。

一幕又一幕,在她脑中逐渐清晰。

时吟心底似有什么喷薄,她按住发痛的心脏,耳边恍惚响起曾经的誓言。

“本君对这九州天地起誓,生生世世,绝不负阿吟!”

“不论如何,本君都要娶阿吟!”

“阿吟,不要死!”

……

往事如潮将时吟淹没,几令她窒息,生生呕出口鲜血。

忽地,眼前云海剧烈翻涌。

时吟忍痛抬眸,就见一道身影带着凌冽寒意,破云而出。

来人玉面玄袍,神色冰冷如明光殿几年不化的霜雪,眸中隐隐跳动着怒火。

“……长泽。”时吟怔怔呢喃。

她都想起来了!

原来当初,散尽修为替徐长泽挡天劫,神魂散落人间的人是她……

那一瞬,时吟泪眼模糊,拖着发痛的身子走上前。

可还没来及开口,徐长泽却扬手给了她一巴掌!

那一瞬,时吟耳中嗡嗡作响。

随之,徐长泽怒斥声随之入耳:“时吟,你怎敢毒杀玉竹!?”


时吟还未回过神来,就被徐长泽带回了明光殿。

时吟堪堪站稳,便见玉竹在榻上昏睡,桌上放着个拆开的药包。

徐长泽将药包愤然扫落,草药散落一地:“这就是你给玉竹的好药,里头竟有味绝命草!”

绝命草,顷刻间能夺人性命,是魔界独有。

时吟脑中一白,惊惧看向徐长泽:“长泽,我并未给玉竹开过药……”

“够了!”

话未完,就被徐长泽厉声打断。

他横眉冷目:“若不是本君及时解毒,玉竹早已陨命。”

“时吟,你几番阻拦本君与玉竹成婚,究竟是想做什么?!”

她想做什么?

时吟看向徐长泽坚决的神色,眼眶酸胀:“长泽,当年是我!是我替你挡下天雷!”

千年前忘情重生的人明明是她,为何他却也什么都不记得!

徐长泽不明所以,眸底怒意更盛。

他挥手将时吟推出寝殿,话声伴风雪灌入时吟耳中:“疯言疯语,去外头罚跪三个时辰,向玉竹谢罪!”

大雪茫茫,殿门砰地关合。

时吟被神力压跪在地,眼眶滚烫。

她不甘心如此,强撑抬手用力拍打殿门,哭喊声在风雪中消弥——

“长泽,你当真都忘了?!”

可三个时辰过去,殿门依旧紧闭。

时吟身上覆满白雪,唇瓣冻得发青。

徐长泽站在窗前,看着时吟摇摇欲坠的模样,不由得攥紧手心。

榻上玉竹瞧见徐长泽如此在意时吟,假意开口:“长泽,不过是小孩子胡说八道,你真罚这么狠做什么?”

闻声,徐长泽身形一滞。

他强行收回视线,语调冰冷:“这是她自作自受。”

殿门前。

守门的仙侍看不下去,上前相劝:“时吟仙子,三个时辰到了,您快回去吧!”

时吟却只是跪在寒雪之中,置若罔闻:“时吟求见神君。”

她气息微弱,声音缥缈。

此时,殿门忽地打开。

徐长泽低沉声音响彻耳际:“你的命不是这样用的。”

闻声,时吟一怔。

她想起那些忽如其来涌现的回忆,抬眸对上了徐长泽冰冷目光:“神君,你那般喜欢玉竹仙子,是因为她当年救你一命?”

徐长泽蹙眉:“你想说什么?”

“其实……”那个人是我。

话已到了嘴边,时吟脑海中却闪现过方才他将自己推出宫殿的冷峻与嫌恶。

他……从始至终都不会相信自己。

思及此,时吟只能咬碎苦涩,将这些话都咽回去。

许久,她扶着僵痛的膝盖起身,从喉中挤出句:“我祝神君与玉竹仙子,天长地久。”

徐长泽愈发困惑,终了也只是看着时吟离开。

天池边。

时吟神情凄楚,葱白指尖不经意撞进天池,涟漪间仿佛看见前世与她恩爱的徐长泽。

忽地,一位仙娥走近:“时吟仙子,帝君正在天宫设宴,还请您前去。”

时吟思绪被断,困惑地抬起头来。

从前这种宴会她都没资格参加,今日怎会突然叫自己?

但她也未多想,跟着仙娥到了天宫。

华宴之上,众神齐聚。

时吟一眼就看见了徐长泽,心头微刺。

她还未来得及言语,却听帝位上的徐长明沉声道:“众神已经到场,本帝便想借此问长泽神君一事。”

时吟循声看去,便见徐长明难得神情严肃。

她隐隐有些不安,正欲躲去角落,耳畔再度传来徐长明认真的声音。

“本帝想封时吟为帝后,你可有异议?”


一声一声,如滚滚江水愈发浩大。

众神姿态谦卑的伏跪在地,就连徐长明也变了神色。

唯有徐长泽。

他脊背挺得笔直,仰头怔怔望着天边神女。

那清冷淡漠的眉眼,总隐隐透着几分似曾相识,好似他曾看过这张脸无数遍……

可到底是在哪儿,又是什么时候?

徐长泽都想不起来,心头愈发焦躁。

恰在此时,神女忽地抬眸,没有半分感情的眸子从众神身上扫过。

她未曾言语,用神力幻化了身形离开。

云雾彻底散开。

众神心绪未平,原本鸾凤和鸣的明光殿骤然冷静了下来。

忽有人猛地回神,失声惊呼:“天象异变原是阙月上神在渡劫,那岂不是跟时吟无甚关系?!”

听到这话,徐长泽心头莫名一紧。

他张口欲言,却听徐长明先下令:“本君自会去处理,今日众神也累了,且先各自回去吧。”

天帝都这般说了,众神自然不敢有所异议。

眼见原本盛大的婚宴瞬间凋零,玉竹满腹憋屈。

她朝徐长泽急声道:“长泽,那我们今日这亲……”

话未尽,便被徐长泽沉声打断:“日后再说。”

语罢,他抬脚朝不远处的徐长明走去。

玉竹被丢在原地,回神便见徐长泽已走远,五官都气得有些扭曲。

费劲心思才走到今天这步,竟在这紧要关头出了岔子,叫她怎能不气?

天宫,藏书阁内。

稀薄日光透过窗棂照进。

徐长明推开门,激起灰尘晃荡。

他在丛丛书架里寻找,顺势问身后徐长泽:“你已跟我一路,想问什么说便是。”

徐长泽闻言,眸光一沉。

他自小就不喜欢这个只会温和笑着的哥哥,此刻又不得不问他:“天界何时有位阙月上神,为何我从未听说?”

听到这句话,徐长明也只是轻笑.

他抬手拿下一本上古神书,漫不经心地翻阅着:“阙月上神渡情劫渡了一千年,你从前也未见过她也不蹊跷。”

“这很蹊跷。”

话音才落,徐长泽便斩钉截铁的打断。

“天劫后我虽沉睡过几十年,但这并不打紧,我至少都活了上万年。”

“而在这万万年,我记得天界众神,却从未听说过这样一号人物。”

而徐长明不知道在找什么,整个人都有些心不在焉。

他翻过两页书,随后才抬起头来,直直凝向徐长泽琥珀色的眼眸:“难不成是你忘了些什么?”

轻飘飘的一句话,却令徐长泽心头一刺。

他是不是忘了些什么?

徐长泽竭力回想,但他过往几千年的记忆,并没有缺失。

他愈发烦闷,面前徐长泽笑意依旧温柔,看着他的眼神带了几分怜悯。

徐长泽剑眉蹙起,他讨厌徐长明这副模样。

好似天下万物俱在他的掌控当中,任谁也翻不起风浪。

徐长泽眉头拧起,没了耐心:“你不肯说,我去问旁人便是!”

撂下这句话,他便转身想走。

只是才行至门前,外头忽传来一阵急急步声,仙侍的话接踵而至——

“启禀天帝,罪人时吟趁天雷动乱,畏罪潜逃了!”


徐长明还未下令,徐长泽便推开门疾步离去。

藏书阁内重归平静。

徐长明目送着徐长泽离去,将喉中话都咽了回去。

他垂眸,看向手里古籍,指腹从一句话上划过——

“忘情之水,三界无药可解。”

看来天界,又要热闹了。

正好替他解解乏。

徐长明浅笑,眼底多了几分玩味。

天牢内。

徐长泽被挣断的捆仙锁,眸色阴沉:“以她三百年的修为,怎么可能挣脱?”

身后仙侍畏畏缩缩的回禀:“属下也不知,方才天牢内一团漆黑,待天雷后点上灯,人便不见了!”

“长泽神君,这可如何是好?!”

又是因天雷所致。

徐长泽垂在身侧的手攥紧,手背青筋毕现:“就算踏破三界,也要把人抓回来!”

一株野草,还能任由她倒反天罡了不成?!

仙侍不敢耽搁,听令后速速离去。

徐长泽站在阴暗潮湿的天牢内,心头焦火更盛。

几日后,天界又重归平静。

天池,相思树下。

徐长泽看着养在结界内的时吟真身——一株不知名的野草,眸光幽深。

仙侍们还是没找到她的下落,但从真身苍翠的叶片来看,至少知道她还活着。

她究竟准备躲到什么时候?

徐长泽思绪纷乱,肩上忽地一沉。

他转眸,就见玉竹不知何时到了他身边。

她将披风盖在徐长泽肩头,分外关切:“长泽,天池风大,小心着凉。”

徐长泽淡淡瞧她一眼,随后收回视线:“本君仙身灵脉,早就不会受疾病苦楚了。”

玉竹噎然,顿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。

从她设计至今,徐长泽何时对她如此冷淡过?

她心中愤愤,顺着徐长泽眸光看向时吟真身,更是不快:“长泽,你怎还在为时吟这等罪人烦恼?直接将她真身除去,不也就一干二净?!”

听到这话,徐长泽心头愈发烦闷。

他闷闷丢下几字:“除不去。”

“这是为何?”玉竹不由得不解。

虽万物真身只有魔界的九重业火能灭,但对徐长泽来说也不算难事。

将其丢进三界缝隙间,不就妥当?

徐长泽眉头紧拧,半晌才道出句:“本君与时吟真身连了血契。”

“血契?!”玉竹失声,脸上满是不敢置信。

以血滋养,同生共死。

这是只有道侣间,其中一方法力太过低微才会动用的修行法子。

徐长泽他怎会……

玉竹忍不住再问:“神君,你怎会跟时吟连上血契。”

徐长泽眸光紧紧凝着结界内的时吟真身,答得轻巧:“不过是某日喝多,来看她真身手被叶片割伤。”

这段话,任谁听了都不会信。

血契签署需取心头血相融,一滴便能折损滋养者百年修为,所以用此法的人才少之又少。

玉竹心绪复杂,徐长泽当真还是为了她,才与时吟结下血契的吗?

恰在此时,天池畔出现了一道泛着蓝光的传送门。

一位腰窄肩宽的俊逸仙侍从里走出,朝徐长泽躬身一拜:“长泽神君,阙月上神明日在虚空宫设洗尘宴,特邀您前去。”


阙月上神?

自大婚那日后,徐长泽是头次听人提起这个名字。

他没有拒绝:“本君知晓,也恭贺阙月上神渡劫归来,修为又上一层楼。”

“多谢长泽神君。”

仙侍笑笑,便行礼告退。

天池边,又只余徐长泽与玉竹两人。

他似是想到什么,转头看向玉竹:“你也认得阙月上神?”

玉竹一愣,旋即尴尬解释:“玉竹修炼不过千年,传闻那时阙月上神便已经去渡情劫了,所以只听人说过,但并未亲眼见过。”

徐长泽眉头微拧,到底是什么情劫,竟能让一位神去渡千年。

这位阙月上神,还当真是神秘。

另一边。

方寸山,太虚宫内。

殿内静谧清冷,重重白纱后映着道丽影,正坐在廊下煮茶。

水雾袅袅,俊逸仙侍阔步赶来,很是没规矩地冲进了那片白纱当中。

“阙月上神,我回来了!”

只是还未近人跟前,仙侍身侧的白纱忽然动了起来。

它们逗弄了仙侍两圈,将她困在其中打了几个转,才将人推了出去。

一道清丽的声音从里传来:“怀信,你又没规矩了。”

怀信被白纱弄得晕头转向,他站稳身子,极其无奈地朝里叹气:“阙月上神从前不甚在意这些礼节,怎渡劫回来就嫌我莽撞了?”

里头静了瞬,无人应答。

怀兰忽觉不对,收敛了放纵,朝里小心翼翼喊了声:“阙月上神?”

恰在此时,白纱倏地拉开。

阙月一袭白衣坐在小桌前,蹙眉看向怀信:“明日诸神要来,本君也是怕你失了规矩,惹人笑话。”

见阙月并无大碍,怀信又变回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:“他们爱笑就笑,我才不管!”

他走到阙月对面坐下,一双眼眸晶亮:“上神今日有空,快跟我怀信说说,这千年情劫里都有些什么趣事?”

阙月闻言,心底哭笑不得。

她看向眼前的怀信,抬手揉了揉他冒出来的狼耳:“渡劫怎会有趣事,若是可以,本君希望你永远都不要走这一遭。”

听到这话,怀信很是遗憾。

他趴到小桌上,耳朵也耷拉了下去:“那怎么成?不渡情劫修为便不能更上一层,上神将怀信捡回来,难道不成是为了看我永无长进吗?”

阙月搓弄狼耳的动作一滞,回忆如潮水而至。

她收回手,转头将眸光遥遥落向远方。

苍山负雪,明烛天南。

这样浩大的景象,她也有数千年没见过了。

毕竟在天界,唯一能见的就只有那颗相思树。

她脑中恍惚闪过许多,唯有她当初在明光殿的那句问话最清晰——

“你养我三百年,便是为了给她入药吗?”

而徐长泽的回答,更是字字诛心。

“是,不然你还有何用处?”

明明千年情劫已过,但只要想起,心头便堵得慌。

阙月强忍下这些念头,转眸认真看向怀信:“在方寸山脚下捡到你的那一刻起,本君就没想着过让你报恩。”

“怀信,你只需为你自己活着。”

怀信似懂非懂,但也还是应了下来。

千年前,他与狼群走失又中了猎人陷阱。

是阙月将他捡回,以自身神力助他修炼,才得道修成人形。

他记得阙月待他所有的好,才会在阙月渡情劫时独守虚空宫数千年,只为等她回来。

而对于阙月的话,怀信也深信不疑。

只有一事。

他困惑看向阙月,问道:“上神从前就不喜欢天界那群人,总说他们道貌岸然,如今怎么也折腾起洗尘宴这等事情来了?”

阕月垂眸,抬手倒上一杯茶:“虚空殿冷清太久,是时候热闹热闹了。”


听她这般说,怀信自然也不再问。

翌日。

天界最南端的方寸山,难得热闹。

诸神无一缺席,偌大的虚空宫内鼓乐齐鸣,却不见有人高声攀谈。

只因这虚空宫的主人——阙月上神,迟迟没有入场。

徐长泽坐在席中,心头如又一团乱麻。

他喝着闷酒,身侧玉竹忍不住抱怨:“阙月上神当真是好大排场,分明是她要做东的洗尘宴,却将我们晾在这儿。”

听到这话,徐长泽端酒的动作滞住。

他放下酒杯,不耐提醒:“这里不是明光殿。”

玉竹话哽,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。

这些时日徐长泽待她有些过分冷淡,她不敢发作在徐长泽面前有怨言,只能借此机会发作。

“我是觉得阙月上神太怠慢,既要设洗尘宴,总得拿出些诚意来才是。”

“纵使她有万年修为,也不该如此轻视人才对。”

经玉竹一言,席中众人也有些坐不住了。

他们不由得附和:“即便阙月上神不将我们放在眼中,总不能天帝也不在意了。”

“既如此,我们也不必给她这个面子,早些散了便是!”

宴席之上,一时间争论不休。

徐长泽只觉聒噪,眉头拧得更紧。

正当诸神想一走了之时,殿门外忽有人高声道:“诸位想去何处?”

徐长泽微滞,抬眸望去。

就见阙月身着白衣,阔步踏入殿中。

她似笑非笑,眸光从众神中扫过,在徐长泽身上略作停留,最后还是落在了玉竹的身上。

四目相对,阙月眼底悄悄含了几分嘲弄:“听闻玉竹仙子大婚因本君渡劫天雷而耽搁,本君特去寻了一物来表歉意,这才来晚了。”

听到这句话,玉竹立即变了脸色。

她一扫之前不耐,朝阙月笑盈盈道:“诸神也没等多久,阙月上神不必如此客气。”

阙月笑笑,并未应话。

她挥手,示意身后怀信将礼盒呈上来,当着众神的面将里头物件取出。

是一块泛着金光的姻缘石,比寻常的看上去要沉重些。

阙月娓娓道:“玉竹仙子为长泽上神挡天劫,长泽上神为救玉竹仙子性命踏遍山河……诸此种种,都令本君非常感动,你们二人之间,才称得上是以真心相待。”

“所以本君思来想去,就问月老要了块命定姻缘石,只待你们二人刻上姓名。”

命定姻缘石,是相思树的结晶。

一旦刻上性命,那便是轮回转世都斩不断的姻缘。

想到这儿,阙月不由得一笑。

她抹去记忆,以时吟这个身份渡情劫时,徐长泽也曾为她去向月老求过一块。

最后还不是悖逆天意,都不愿再看她一眼。

什么轮回转世都斩不断,都是胡说罢了。

时吟收敛思绪,看向徐长泽与玉竹:“本君以此,祝长泽神君与玉竹仙子,地久天长。”

玉竹见到那块姻缘石,又惊又喜。

要是能在此跟徐长泽刻上姓名,就算往后忘情水失效,他想起时吟又能如何?

他一辈子都挣脱不开她了。

于是她转头,期待看向徐长泽问:“长泽,你可愿意?”


虚空宫内满座寂然。

众神都齐齐看向徐长泽,待他回应。

徐长泽眉头愈发紧蹙,他看向玉竹,面露不虞:“你已与本君成亲,还担心什么?”

他早已得道,不必再过忘却前尘等劫难。

玉竹一瞬答不上来,怔在了原地。

她总不能说,是为了不让徐长泽记起时吟……

气氛顿时尴尬不已,而挑起事端的阙月,只在旁笑盈盈的看着。

恰在此时,主位上的徐长明忽出声:“命定姻缘一事,你们还是回去商议得好,毕竟今日宴席是为了给阙月上神接风洗尘。”

经此一提醒,众人才恍然回神。

阙月闻言,与徐长明深深对视了眼,倒也没多说什么。

盛宴直至深夜才落寞。

诸神离去,虚空殿内酒气未散。

怀信看着仙娥们收拾,转头瞧见阙月身影,忙上前劝:“上神今日辛苦,还不回去歇息么?”

阙月抬手拍拍他满头卷ʟʐ发的脑袋,放沉了声音:“本君还要与人议事,你不必担心。”

“议事?”怀信不解。

阙月已收回眸光,遥遥看向殿外身影:“是,记得为本君留灯。”

语毕,她阔步离去。

怀信顺着她方向看了眼,只觉那个身影很是熟悉。

似乎……是天帝。

殿外。

徐长明负手等候,见阙月及近,笑意愈发温润:“去何处说?”

阙月言简意赅:“泽芳地。”

徐长明没再多言,捏了个传送决。

泽芳地内。

这是阙月掌管的地境,白昼永恒,各类珍惜草木茂盛生长。

她与徐长明一起,现身在一方凉亭当中。

徐长明环顾,不由得感慨:“自你千年前去渡情劫,我再没机会来此地。”

阙月不语,先在石桌旁落座,替自个儿沏了壶花茶。

“许久不见,帝君就只有这句话想说?”

徐长明转身,静静凝向阙月:“若你还在怨那千年的遭遇,只能说你这情劫没渡好。”

闻言,阙月不由得发笑。

她眼含轻讽:“帝君倒是渡清楚了,不也照旧同他们玩弄我于股掌之中么?”

这次轮到徐长明沉默。

二人四目相对,气氛略微凝滞。

忽地,徐长明面上一松,又变回了那副老好人的模样。

“本君也是想趁长泽忘记你时替你了断,否则你还不知得轮回几趟、蹉跎多少年才能放下,那泽芳地该当如何?”

阙月听着,面上却无甚波澜。

她端起茶杯轻抿了口,尔后才缓缓道“帝君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。”

身而为神,她的职责便是孕育世间奇药,看管人间疾苦。

情劫渡一千年,着实不太像样。

可若是徐长泽从开始便对她无意,就不会有那七百年的恩爱。

后三百年,她也不会要靠玉竹算计,才能彻底放下。

所有磨难,都自有它的用处。

阙月垂下眼帘,拇指摩挲着茶杯:“所以天帝今日等我,就是想与我叙叙旧?”

“差不多。”徐长明道。

阙月抬眸,嘴角噙笑:“我想去天池一趟。”


徐长明眼眸微眯,带着股无形得威压:“阙月上神这是何意?”

阙月不慌不忙,起身迎上徐长明双眸。

“帝君不必这般紧张,我只是要去取回遗落在天池结界内的真身,并不做他想。”

“至于徐长泽——不管他是否想起我,我都不愿跟他有任何牵扯。”

听到这番话,徐长明才又慢慢温和。

他眯眼笑着:“如此便好,本君也可放心了。”

言罢,徐长明便转身告别。

阙月望着他背影,终了还是忍不住问:“帝君如此担心我与徐长泽纠缠,是为什么?”

徐长明头也没回,声音悠悠传来:“本君只要诸神各司其职,三界安定。”

言外之外,还是在介怀因阙月因情劫耽误了职责。

她不再言语,只是目送徐长明远去。

……

待回方寸山,已快天明。

虚空宫仍点着灯火,隔远远的,阙月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。

徐长泽站在殿门前,长身玉立。

阙月秀眉微蹙,上前轻唤了声:“长泽神君。”

徐长泽身形一滞,徐徐转身,看向这个时辰才回的阙月:“上神去何处游玩了?这样好的兴致,竟彻夜未归。”

这话说得有些太没界限,阙月眉头不由皱得更紧。

她不悦盯着徐长泽,话里夹枪带棒:“长泽神君何时管起本君私事来了?”

徐长泽默住,神情被说得有些不大自然。

而阙月懒得同他纠缠,索性敛了敛神,直奔主题:“长泽神君来此究竟有何事?”

徐长泽也不似之前那般逾矩,虽觉留在这里的理由荒唐,但也如实道来:“我心中有一惑——为何同活万年,我却从不知天界以南有座虚空宫,也从未听说过阙月上神?”

“旁人多少还听过上神名号,只有我,对上神一无所知。”

“阙月上神可告诉本君,这究竟是为何……”

阙月静静听着,不做打断。

她看着徐长泽越显困惑的眉眼,不由得在心底感慨,这忘情水还真叫徐长泽将她忘了个一干二净。

这样也好……只是不知为何,心底隐隐有些落寞。

阙月深吸气,压下那些不该有的情绪,打断了徐长泽的问话:“神君多虑了,本君从前深居简出。你没见过实属正常……”

“这不一样!”

话还未完,就被徐长泽急急打断。

他朝阙月逼近一步:“可阙月上神的眉眼,又像极我从前认识的一个人……”

说到这,徐长泽的话戛然而止。

他脑中猛地闪过时吟的面容。

很快,他便觉得自己荒唐。

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天神,一个是卑贱低微的野草,两人长相也并不相似,可为什么他总是将这两人想到一起?

徐长泽困惑不已,太阳穴也似针扎般疼。

而阙月还在询问:“长泽神君是觉得我像谁?”

徐长泽头痛更加剧烈,他抬手用手掌抵住太阳穴,心底似有什么破土而出。

曾游历过的山河、相思树下的誓言、还有滚滚而来的天雷……忽如走马灯从她脑中掠过。

还有每一声长泽,与每一声……阿吟?

徐长泽瞳孔猛地收紧,一声低唤破喉而出:“阿吟?”


阙月神色微变。

而徐长泽看向她的眼神愈发恍惚,她正欲出手,一道身影似疾风般卷了过来。

怀信背对着站在她面前,握紧腰间双刃,警觉对徐长泽道:“你想对阙月上神做什么?!”

这声低喝,直接让徐长泽如梦初醒。

他定定看向眼前神情戒备的怀信,蹙眉问:“你是谁?”

怀信还未答,就被阙月拽去了身后。

她好整以暇地对上徐长泽双眸,平静解释:“怀信是本君在方寸山脚下捡来养的小狼崽子,他只是护主些,长泽神君不必担忧。”

话落,徐长泽彻底清醒。

他看着格外维护怀信的阙月,心底淌过一丝异样的感觉。

这种感觉,应当被称之为不满?

可究竟为何不满,徐长泽又不得而知。

正当徐长泽思绪纷乱之际,阙月突然出声跟他告别:“本君昨晚在泽芳地侍弄花草很是疲惫,先回去歇息,便不送长泽神君了。”

话落,不等徐长泽挽留,她便拉着怀信进了虚空宫。

徐长泽猛然回神,看着被法力关上的殿门,心头忽然涌上一股无力感。

他耳边,又回响起那日在藏书阁,徐长明同他说过的话——

“也许,是你忘了什么。”

他现在不敢似从前那般笃定的反驳这句话,想找出忘了什么,心里却又空荡荡一片。

徐长泽抬头,眸光深重地看了虚空宫紧闭的大门一眼,随后转身离去。

虚空宫内。

阙月带着怀信一路往里,直到寝殿内才停下。

她照旧用神力关上了房门,随即转身无奈道:“现在做事怎这般莽撞?就千年修为也敢在神君面前舞刀弄枪。”

怀信不敢看阙月,垂头低声道:“我只是见他有些不太对劲,再打不过也得出来保护上神罢了……”

闻言,阙月责备的话顿时哽在喉中。

她看着怀信委屈的模样,不忍心提醒:“可要是你身上残余的魔气被徐长泽察觉,你该如何是好?”

当初她救下浑身是伤的怀信,在替他疗伤的过程中,发觉他隐隐有魔气入体的症状。

这些年来,全靠她为怀信压制才没叫天界众人发觉。

今日本也不想叫怀信跟她去筵席,但怎么也甩不脱人。

好在仙气浓郁,众人注意力都在她与玉竹身上才没被发现。

怀信愈发放纵:“有阙月上神在,天界那群笨蛋怎么可能知道……哎呦!

话未完,就被阙月重重敲了下脑袋。

怀信捂着头,听阙月教训:“如此散漫,要是出了事,本君也保不住你!”

见阙月真动了气,怀信也不敢再与她顶嘴。

他赶忙答应:“阙月上神说得对,我以后不会这般了,只是您究竟跟长泽神君聊了什么,他看上去怎那般不对劲?”

阙月欲言又止,终了只避重就轻的说了:“本君有株药草被留在了天池,本想借机取回,结果长泽神君不知为何说了许多奇怪的话……”

她摇头轻叹:“罢了,日后再说,本君有些乏了,先去歇息。”

话落,阙月绕过他去了里间。

怀信若有所思地离开了寝殿,替阙月关好房门后,意味深长地往天池的方向看了眼。


另一边。

徐长泽回到冷冷清清的明光殿,满眼皆是落寞。

因在筵席上不愿与玉竹在命定姻缘石上刻下姓名,当众驳了她面子,她也不像往常那般出来迎接。

不过这点,徐长泽倒不甚在意。

他脑中还回想着那点突然涌上的记忆,沉声唤出了仙侍:“还没找到时吟的下落?”

仙侍才跪到徐长泽面前,听到他这般问,一时有些惶恐。

“回禀长泽神君,天兵们日夜不休,踏足天人两界,都不见罪人时吟的身影。”

天人两界?

徐长泽垂眸,终了还是问出了那句:“魔界呢?”

仙侍闻言,身形显然一滞。

他仓惶抬起头来,提醒徐长泽:“神君,天魔两界签署了条约,双方都不得擅自闯入其境地,否则便算挑起战端……”

话还没说完,一块彼岸花玉符悬空着飘到了仙侍面前。

徐长泽冷冷看着他,话中不带半分感情:“拿这块玉符去,说是寻人,魔尊没你们想得那般不通情达理。”

眼见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,仙侍就算想拒绝,也无从开口。

他试探着问上一句:“可要启禀天帝?”

徐长泽甩袖离去,神色一如往常:“本君正要去寻他,自会告知。”

……

天宫,藏书阁内。

这几日徐长明都待在此地,也不知是何缘故。

徐长泽又是在古书记载那块的书架处找到的他。

他见徐长明来倒是没多惊讶,只淡淡问:“你今日又有什么事要问我?”

“问你就会告诉我?”徐长泽不紧不慢的回了句,神色平静,“今日来只是告诉你一声,我派人去魔界寻人了。”

听到这话,徐长明终于有了点反应。

他合上手中书籍,坐在木梯上俯视着徐长泽:“我与你一体所生,怎么近几百年,我愈发看不透你了?”

徐长泽眼神落在那些是古籍的书脊上,语调轻而飘忽:“我不过是想找出时吟的下落。”

徐长明不由得发问:“意欲为何?”

从前徐长泽那般嫌恶时吟,养她都是为了给心上人入药。

怎么人跑了,反而时时记挂着要去找。

总不能是怕她翻出什么风浪来,而他们所连的血契也并非完全不能解。

徐长泽知道徐长明在想什么,也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他。

所以他不加隐瞒,直言道:“自昨日宴席,我便觉得觉得阙月上神莫名很像时吟,所以我想找到时吟,来证明这个念头有多荒唐。”

“只有让我知道时吟跟阙月上神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,我才能说服自己,最近所发生的一切不适都是我在乱想。”

徐长明敏锐捕捉到重点,他眸光一凛:“你近日在想什么?”

徐长泽抬头,迎上这位兄长的眸光:“我脑中总冒出一些记忆和困惑,好似我与时吟或者是阙月上神早就相识,还有你……”

说到这里,徐长泽略作停顿。

他喉结滚动,复而开口:“你明明最想要与凤族交好,天后宝座也早属凤主,那日天宫宴席上,为何突然要立时吟为天后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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