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女士们,先生们,大家晚上好,我是本次gx716航班的机长苏晚夏,飞机即将抵达洛城,当地气温26度,天气多云,提前祝大家旅途愉快!”
还有十分钟,飞机就要抵达洛城了,苏晚夏将操纵权交给副机长,随后从口袋里掏出开了飞行模式的手机,看着沈斯言的对话框静静出神。
上机前两人发生了点小摩擦,她一气之下把他的微信给删了,只是至今也没看到他加回来的消息。
她到底是爱得太卑微了些,每次两人之间闹矛盾,焦躁不安的人都只有她一个人。
三年前,她嫁给了自己暗恋多年的沈斯言。
沈苏两家是世交,双方父母提出联姻,她一直深爱沈斯言,自然没有任何意见。
可是她不知道为什么,向来很有主见的沈斯言,竟然也会同意联姻的提议。
那时他刚从国外进修回来,是洛城第一医院有名的外科医生,英俊多金,身边的女人花团锦簇。
苏晚夏不知道,他怎么会忽然答应和自己结婚。
两人虽然相识多年,却从来没有联系过,更何况传闻他一直有喜欢的人。
这么多年,她作为西航唯一的女机长,身边追求的人一直不少,只是那些人却从来没有入过她的眼。
如今今她虽然如愿嫁给了沈斯言,可两人之间的感情却一直淡淡的。
他对她忽冷忽热,时常让她患得患失。
尤其是他那双时而淡漠时而深情的眼眸,在看自己的时候,总像是在看另外一个人。
去客舱巡视的时间到了,她摘下耳罩,推开驾驶室的门走到长廊上。
只是才刚出门,飞机便忽然遇到了气流,开始颠簸起来。
一名原本在客舱走道上玩耍的儿童,站立不稳,整个人朝机身后摔去。
苏晚夏眼疾手快,伸手抱住她的腰,用自己的身体当垫子,稳稳的接住了她。
最后孩子没有受伤,她的手肘却撞到凳子,磕破了皮青了一大块。
飞机落地后,她原本打算直接回家,副机长纪寒川却怎么也不放心,非要拉着她来医院处理伤口。
因为和沈斯言的婚姻关系并没有公开,所以机组的人,并不知道她已经结婚了。
她知道纪寒川对自己的心思,也明里暗里拒绝了许多次,只是收效甚微。
最后她拗不过纪寒川,还是来医院挂了个急诊。
纪寒川扶着苏晚夏刚在走廊上坐定,她远远的便看到穿着白大褂,英气逼人的沈斯言携着护士朝急诊病房走了过来。
苏晚夏立马挣开纪寒川的手起身,两人视线相交,他扫了一眼苏晚夏和纪寒川,眸中的视线陡然冷了几分。
下一秒,他竟然像是完全不认识她一般,径直从她面前走了过去。
她尴尬的站在原地,只听到病房里的患者和护士,笑着同沈斯言打趣。
“沈医生这么年轻有为,不知道有没有女朋友?”
“肯定没有吧,一般的女人哪配得上沈医生!”
“就是就是……要不要我给沈医生做个介绍……”
沈斯言一直笑着没有说话,倒是一旁的护士,听不过去抢先开了口。
“你们就别瞎操心了,沈医生早就有喜欢的人了……”
苏晚夏的心陡然一颤,她不明白护士为什么会说,他早就有喜欢的人了,而不是,他已经结婚了。
将伤口包扎好后,苏晚夏谢绝了纪寒川送她回家的好意,自己打了个车独自往家赶。
飞行结束其实很累,她仍旧强打着精神熬了些粥放到餐桌上等沈斯言回来吃。
医生大多数胃都不好,沈斯言也不例外,这些年在她的调理下,他总算不会胃疼得半夜睡不着了。
以往每到胃疼的时候,他都格外脆弱,紧紧的将她搂在自己怀里,呢喃着唤她小名。
“晚晚……”
那是他们之间最亲密的时候,也唯有这个时候,她能感受到,沈斯言对自己是有感情的。
沈斯言回来的时候,她刚洗完澡,穿着浴袍头发还在往下滴水。
看到她这副有些凌乱的模样,他不由得拧了拧眉。
“纪寒川送你回来的?”
苏晚夏摇头,缓缓从一旁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,她终究还是决定由自己先来打破冷战:“斯言,之前的事是我太任性,你不要生气了,这个手表是我特意为你买的礼物,看看喜欢吗?”
他淡淡瞥了一眼:“你觉得我一个医生,时刻都要动手术,带手表方便吗?”
苏晚夏低下头,只觉得脸烫的像是有火在烧一般,手中的盒子更是沉甸甸的,压得她喘不过气来。
她将盒子紧紧握在掌心:“是我想的不够周到,你先去洗澡吧。”
在别人面前,她是雷厉风行的女机长,果断干练,可到了沈斯言面前,那气势便偃旗息鼓,再也威风不起来了。
夜里,两人躺在同一张床上,中间却像是隔着楚河汉界,谁也不肯先越过那条线。
最后,是苏晚夏坚持不住,侧身抱住了他。
“斯言……”
她将头埋在他的脖子里,尝试着去亲吻他的下巴,在气氛逐渐暧昧起来时,他却伸出手,轻轻的把她推开。
“睡觉吧,我累了。”
夜色凉薄如水,散发着阵阵寒意,那凉意渗透了她的四肢百骸。
她转过身背对着沈斯言,泪水止不住涌了上来。
第二天醒来时,沈斯言已经去了医院,苏晚夏洗漱干净后便换上工装前往机场。
到机场时,一众乘务人员立刻朝她围了上来。
“晚夏姐,你别难过了。”
“就是就是,我们都是知道你的实力的,不管怎样我们都支持你。”
她还有些摸不着头脑,到了会议室才知道,公告栏上公布GX716航班的机长人选已做更改,而她成了副机长。
难怪刚刚那些空姐看着她得眼神都带了惋惜,说了一堆安慰她的话。
她并不是太计较得失的人,只是她飞这条航线已经有两年的时间了,忽然被空降的机长顶替了职位,总归是失落的。
正当她打算去和上层领导问个究竟时,一道靓丽的身影出现在她的面前。
见到苏晚夏,她主动打着招呼。
“你好,我是新任机长盛婉,以后同飞还请多多指教哦。”
明眸皓齿,皮肤白皙,微卷的波浪头发将她衬托得万种风情,是和自己完全不同的风格。
苏晚夏怔住,她不敢相信,眼前人的脸竟然和自己有三分相似。
只是,盛婉更美,更明艳动人。
更巧的是,她的名字里,也有一个字读作晚!
她一时之间乱了方寸,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和她打招呼。
通过简单的交谈,她才明白,原来盛婉之前一直在纽约航空飞国际线路,如今回国一是为了安定,二是为了挽回自己的初恋男友。
纽约?苏晚夏想起,当年沈斯言进修也是在美国,只是不知道是在哪个城市。
过去的事情,他一直都不太愿意和自己提起。
不知道为什么,从见到盛婉的那一刻起,她的心里便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,让人喘不过气来。
一起飞行的这几天,盛婉像是故意要压着她一头,任何事情都表现得积极过了头。
她性格开朗外向,在挨个给她们送了国外带回来的礼物后,很快就和机组的空姐们打成一片。
原本闹着为苏晚夏不平的机组人员,如今似乎和她已经走得更近了。
苏晚夏并不在意这些,工作上,她只想要把自己的技术更娴熟,这样才是对飞机上的所有乘客负责。
又是一次结束飞行,苏晚夏拉着行李箱刚到机场门口,便下起了瓢泼大雨。
已是凌晨12点,机场偏僻本就不好打车,更何况是这样的大雨天气。
因为这次飞行盛婉请假,所以她主飞,出机场时其他同事早就已经回去了。
今天是周日,按道理沈斯言是不用去医院的,这个点也不知道他睡了没有。
犹豫了许久,她还是拨通了沈斯言的电话。
电话响了一声后便接通了,只是那端传来的却不是沈斯言的声音。
熙熙攘攘的笑声,夹杂着酒杯碰撞的声,苏晚夏听得清楚。
沈斯言向来是不喜欢这种场合的,不知道今天怎么会出席。
“这么多年没见了,肯定要多喝几杯……”
“就是就是,怎么说你们当年也是郎才女貌……”
话听到这里,电话忽然被中断,苏晚夏呆呆的看着手机屏幕,已经没有打第二遍过去的勇气。
不知是天气原因还是其他,她只觉得浑身上下冷得厉害。
她将手机收到包里,意识模糊的冒着大雨走了一公里到主干道上打车,回到家时整个人冻得嘴唇都有些发青。
沈斯言还没有回来,屋子里冷冰冰的,她一边打着寒颤,一边赶紧冲到洗手间洗澡。
出来后她才觉得自己稍微清醒了些,煮了一锅姜汤窝在沙发上等沈斯言回来。
不知过了多久,她睡得有些迷迷糊糊的,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。
大概是沈斯言忘记带钥匙了,她掀开毯子从沙发上跳了下来,飞速的冲到门口去开门。
大门打开,冷风携着酒气迅猛而来,还夹杂着一丝淡淡不属于她身上的香水味道。
苏晚夏掀眸,视线堪堪落在眼前略显亲密的两人身上。
她没想到,送沈斯言回来的人,竟然会是盛婉。
她从来都不知道,盛婉和沈斯言相识,更不知道,他们之间的关系这么亲密。
不等苏晚夏有所回应,盛婉已经自顾自的搀着沈斯言进了门,她轻轻的将他放在沙发上,随后转过身看向苏晚夏。
“晚夏,阿言胃不好,喝多了酒待会儿肯定会胃疼,你准备一个暖水袋放他胸口,然后再煮点解酒汤等他醒了喂给他喝。”
温柔周到,善解人意,简直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来,好像她才是名正言顺的沈太太。
苏晚夏看着她,忽然有些喘不过气来:“你和斯言好像认识很久了……”
盛婉淡淡勾唇:“嗯,他从来没和你提过我吗?”
苏晚夏还没回答,下一秒就又听到盛婉有些骄傲的开口:“看样子,他还是忘不了我,所以才连提都不肯提我。”
“你不知道吧,我和阿言在纽约的时候,便已经决定这辈子都要在一起。只是在他回国前我们因为一些事吵了一架,我赌气说了分手,没想到他比我更狠,居然直接听从家里安排和你结了婚。”
“我伤心欲绝,大病一场,直到如今才决定回国面对一切。”
“爱情没有先来后到,却有礼义廉耻,若是他对你有了感情,我定然会潇洒离去。可是今天他为了我大醉一场,我便知道,阿言的心中还是有我的。”
“晚夏,对不起,我先是抢走了你机长的位置,然后又是阿言。可是我无法控制自己的心,阿言也一样。如果你愿意把阿言让给我,我可以和塔台申请,仍旧让你做GX716唯一的女机长。”
盛婉的话信息量太多,苏晚夏强撑着情绪,看了一眼沙发上的沈斯言,然后问道:“这是斯言的意思,还是你的?”
盛婉笑了笑:“我的意思,就是他的意思。”
苏晚夏的心好似跟着身体一寸一寸的冷了下来,她呼吸有些乱,嘴上却仍旧不肯服输:“如果是你们感情深厚,为何还要求我把斯言让给你?”
她的话让盛婉微微一怔,随后又笑着摇了摇头:“我只是不想太伤害你,既然如此,我就先回去了,辛苦你了。”
门被关上,盛婉已经离开,苏晚夏还站在沙发上回不过神来。
直到沈斯言捂住自己的胸口,有些艰难的扯住她的袖子。
“晚晚……”
这平日里亲昵得让她满心欢喜的称呼,在盛婉走后,却像是一道惊雷,陡然劈在苏晚夏耳侧。
她的心好似被狠狠扎了一刀,疼得她喘不过气来。
晚晚……
婉婉……
她忽然便明白了当年沈斯言为什么会同意和她结婚,相似的面容,相似的名字。既然他不能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,那有她这样一个替身,爱着他,照顾他,用来暂排苦思又何乐而不为。
原来这些年在沈斯言胃疼意识不清楚时,心里想着念着的人,不是陪在他身边的苏晚夏,而且远在纽约的盛婉!
原来,这些年沈斯言心里的那个喜欢的人从不是她。
原来,从头到尾她都是一个笑话!
夜色安静得可怕,沈斯言翻了个身,又睡了过去。
苏晚夏一口一口的喘着粗气,不知过了多久,看他实在醉得难受,才打了一盆热水,轻轻的用毛巾给他擦脸,然后又给他换上睡衣,盖上毯子。
他是有洁癖的,所以即便喝醉了酒,身上也干干净净。
英俊的眉眼微拧着,在灯光下仍旧是魅惑人心的样子。
可是这样一个人,朝夕相处这么多年的一个人,心中竟然没有一丝一毫她的位置。
多么无情,又多么可笑,这三年,她的付出没有任何意义。
她想着想着便趴在旁边睡着了,醒来时天已亮,她的身上披着原本在沈斯言身上的毯子,而沈斯言已经换好了衣服,正准备出门。
她开口叫住他:“斯言,我有话想要和你说。”
沈斯言停下脚步回过头来:“什么事?”
看着他冷漠的神情,苏晚夏忽然便没有了质问的底气。
在他面前,她永远是被拿捏的那个。
“你和盛小姐的过往,为什么从来都没有和我说过?”
沈斯言微微蹙眉,嗓音清冷:“因为没有必要。”
好一个没有必要,苏晚夏苦涩的笑了,在他的心中,原来她连拥有真相的权利都不配。
这段婚姻再也没有进行下去的必要了,她站起身来,长吁一口气。
“斯言,我昨天想了很多,当初是因为家里的原因才结婚的,如今既然我们没有感情,不如分开吧。双方父母那边我会去做工作……”
她的话还没有说完,便被沈斯言不悦的打断。
“苏晚夏,你在闹什么?如果你是想用这种方式来引起我的注意,那大可不必,我很忙,没有时间处理这些小事。”
话音落下,他已经摔门而去。
苏晚夏心觉可笑,在他眼里,离婚也只是一件小事而已,那什么才是值得让他花费时间的大事呢?
这天之后,苏晚夏在家休息了三天。
只是这期间沈斯言一次也没出现过,许是医院真的很忙吧,忙到连回来机会都没有。
可巧的是,他忙的时间,正好和盛婉回来的时间轨迹相同。
她不明白,既然她已经识相的主动提了离婚,沈斯言为什么不干脆果断的答应?
第二天清早,苏晚夏要飞海滨市,她早早的便来到了机场。
开完例会后,一众空姐却围住了盛婉不肯走。
“盛机长,你的手链可真好看……”
“是啊是啊,这手链上的蓝宝石,一看就价值不菲吧。”
盛婉将手举起,把手链呈现在众人眼前。
“好看吗?其实贵不贵重我都不在意,只是送手链给我的人,才是我最在乎的。”
众人顿时嘴角含笑,调侃道:“送手链的人是盛机长的男朋友吧!早就听说盛机长是为了初恋男友回国,看样子是修成正果了?”
盛婉脸色微红,向来大方自如的她,今日却显得分外羞涩。
“快了快了,到时候一定请大家吃饭!”
大家笑得越发开心:“太好了,我们可等着喝盛机长的喜酒哦!”
苏晚夏远远的站在一边,顺着众人的视线望去,目光正好落在盛婉白皙手腕上的那条手链上。
她没记错的话,这条手链三年前就在沈斯言的抽屉里。
当初她只是想看一眼,便被沈斯言不悦的收了起来。
和沈斯言结婚的这几年,他好像从来没有送过自己什么礼物。
原来爱与不爱之间的区别,可以如此之大。
此次飞行仍旧是盛婉主飞,航行结束返回洛城,飞机刚落地,盛婉便拦住了苏晚夏的去路。
“晚夏,你知道这条手链的来历吗?”
她本不愿意和盛婉多说,可听到事情关于项链,她还是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。
“这条手链,是三年前他回国时送我的,当时他想让我和他一起回国。只是我那时刚成为纽约航空唯一的女机长,我实在不愿意为了他放弃眼前的荣誉。”
苏晚夏淡淡掀眸:“所以呢,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?”
盛婉端起一旁的咖啡,凑到嘴边轻轻吹了吹:“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忽然回国?是阿言用沈家的身份跟西航董事长施压,让我顶替你成为GX716唯一的女机长。我想告诉你,我在他心中的地位,谁也代替不了。只要我开口,机长的位置是我的,沈太太的身份也会是我的。”
苏晚夏捶在双侧的手不住收紧,她咬住嘴唇倔强回怼:“你不必来我面前宣誓主权,不肯离婚的人是他,不是我。”
听到她的话,盛婉微微一怔,随后笑出声来。
“你以为他不肯离婚是因为对你有感情吗?你错了,他是为了我。我才刚从国外回来,他若是立马和你离婚和我在一起,传出来对我的名声,总归是不好的。”
一字一句,刀刀见血,痛得苏晚夏无法呼吸。
原来真相,竟然丑陋至此。
房间里的空气像是被抽干了一般,让她几乎窒息,她再也不想待在这个空间里,推开盛婉便要离开。
只是下一秒,原本端着咖啡的盛婉忽然将手中的咖啡,尽数泼在了自己的脸上。
驾驶舱的门便推开,一众空姐走了进来,看到眼前的场景,顿时都惊呆在原地,不敢上前。
“盛机长,你这是怎么了?”
盛婉看了一眼苏晚夏,眼底瞬间含了泪。
“晚夏姐,你太过分了吧!”
“就是!你不能因为盛机长好说话就这么欺负人家吧。”
“没错,没错,我看啊你还是给盛机长道个歉吧……”
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门口,将机舱门围得水泄不通。
苏晚夏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,如今看向她的眼神却充满了不屑与质疑。
一起共事两年,还抵不过才来不到两月的盛婉。
该说她太会收买人心,还是自己做的不够好呢?
她觉得无奈,更觉得可笑。她侧身拿起一旁的水杯,打开盖子,朝面前的盛婉泼了过去。
在众人的尖叫声中,她放下杯子冷冷道。
“看清楚了,这才是我泼的。”
随后,她推开众人,大步从驾驶舱走了出去。
苏晚夏向来秉持着人不犯我,我不范人的态度,可如今盛婉有些欺人太甚了。
因为知道沈斯言不爱自己,所以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争,她甚至从来都没有妄想过要和盛婉去争什么,是她一直把自己当做假想敌。
机场泼水事件过后,因为造成了恶劣影响,她直接被停飞两周。
不过也好,她正好可以修养几天,调整一下自己的状态。
夜里,她睡的迷迷糊糊,房间的灯光忽然打开,沈斯言气势汹汹的出现在她的面前。
她揉了揉眼睛,人还没有清醒,便已经感受到他隐忍的怒火。
“盛婉脖子上的烫伤,是你做的?”
苏晚夏怔住,瞌睡瞬间便醒了大半。
原来,他大半夜的赶回来,只是为了质问自己。
想必在医院,盛婉已经添油加醋的说了许多,既然他已经先入为主的站在了盛婉那边,定然是不会再相信自己的。
既然如此,她又有什么解释的必要。
想到这些,苏晚夏无可奈何的朝他看了过去。
“是我又怎样,不是我,又能怎样?”
沈斯言站在窗边,灯光的阴影下,她看不清他的脸,却可以听到他清冷的嗓音,是多么的冷漠无情。
“你太让我失望了,为了争风吃醋,你就这样对盛婉?你以前不是这样的!”
她怔怔的看着沈斯言,心好似裂开了一道口子,冷风嗖嗖的刮了进来。
即便她委屈至极,却也不愿解释,她倔强的抬头。
“所以呢?你是为她来讨公道的吗?”
沈斯言眉头拧成一个川字:“你该和她道歉。”
苏晚夏气极反笑:“沈斯言,你若真那么在意她,便痛快的签了离婚协议书。从此以后,我们桥归桥,路归路,谁也不干涉谁。”
她的话让沈斯言愈发的恼了,眉心拧着,脸色阴沉得像是即将要降下狂风暴雨一般。
“你这么迫不及待的催着离婚,是赶着给纪寒川投怀送抱?”
像是被人重重打了一拳,苏晚夏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。
分明对这段婚姻有愧的人是沈斯言,如今他倒是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来指责自己。
她偏过头去不再看他。
“你要这么想就这么想吧。”
他冷冷放话:“我是不可能同意离婚的。”
最终两个人仍旧是不欢而散。
停飞事件过后再次复飞已经是半个月后的事情,因为上次的影响,她被更换了航线航班。
更衣室里,她换好衣服出门,正好和迎面走进来的盛婉撞了个满怀。
她没打算和她客套,侧过身子便打算离开。
“晚夏,恭喜你!终于又成了西航唯一的女机长!”
苏晚夏停下脚步,不解的回头看她:“什么意思?”
盛婉低头笑了,娇艳的红唇在灯光下显得分外刺眼。
“我辞职了。”
她微微一愣,转身继续往前走。
身后传来盛婉炫耀的声音。
“我怀孕了,阿言说我现在的身体状况不适合飞行,所以我打算在家休息养胎……”
苏晚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更衣室走出来的,或许用落荒而逃更为恰当。
在短短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里,盛婉竟然便怀了沈斯言的孩子。
那她这个沈太太算什么?
这一次,她是真的打算放弃了。
不管沈斯言同意与否,她都要和他离婚。
她曾经天真的以为,婚姻只需要她一个人真诚热烈的爱着沈斯言就够了,可现实告诉她,这样的想法是多么的可笑。
在他沈斯言的心里,根本就没有丝毫她的位置。
这么多年,她苦心竭力的想要在他的心上占有一席之地。
却不知道,自己只是盛婉的替身,她对他的好,不过只是在为两人做嫁衣裳。
她蹲在地上哭了好一会儿,才擦干眼泪重新往驾驶室走去。
不管生活有多难,工作上她必须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,她承载的是飞机上一百多号人的生命!
只是这一次的航行,却没有往日那么顺利。
飞机落地海滨市没多久,便忽然发生了5级地震,地震引起海啸,将整个街道破坏得七零八落。
苏晚夏带着机组人员到了最近的酒店,安置好后才拨通电话联系父母报平安。
新闻上全是关于海滨市地震的新闻,想必沈斯言也已经知道了吧。
她看着手机上空白的对话框,忍不住自嘲的笑出声来。
都到这种地步了,她居然还妄想沈斯言会关心她。
想必此时,盛婉正陪伴在她的身边,和他一起勾勒孩子出生后的幸福生活吧。
苏晚夏点开他的微信头像,犹豫了许久,终于还是按下了拉黑键。
洛城,沈斯言正结束一台长达六小时的手术。
最近院里教授都被调去北京学习,所有的重担都压在了他的身上,好几台手术连轴转,让他根本没有时间分出精力去处理家里的事情。
最近,苏晚夏好像状态不对。
两人虽然感情说不上多么甜蜜,倒也一直相敬如宾,他不知道为什么,她会忽然提离婚的事情。
甚至,提了两次。
等把手头上的事情忙完,他打算和苏晚夏好好谈谈。
换了衣服,他才走到办公室,便看到门口的护士围成一团,在议论些什么。
见到他出现,护士们立刻凑了上来。
“沈医生,你知道吗,海滨市发生地震了!地震引起海啸,现在海滨市乱成一片了。”
海滨市?沈斯言脑海里顿时闪过无数画面,他依稀记得,苏晚夏自从上次停飞以后,便改了航线。
而改的航线,好像就是海滨市!
他赶紧掏出手机,拨打苏晚夏的电话,只是电话打过去却是无法接通的状态。
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渗了下来,他又点开微信,给她发消息。
“你还好吗?”
消息发过去,只有一串红色的感叹号。
她竟然,把他拉黑了!
沈斯言心中顿时萌生出不好的预感,她向来冷静成熟,不会拿离婚开玩笑,难道这一次,她竟然是来真的?
正当他思绪紊乱时,耳边忽然传来院长急促的的呼喊声。
“海滨市地震引起海啸,医院已经爆满,医护人员也极度紧缺,我们医院打算组织一支医疗救援队过去支援,有谁愿意报名参加?”
沈斯言看了一眼手中未接的电话,不假思索的回答。
“我去!”
第九章 我来!
院长一开始并不同意沈斯言的提议,可最终敌不过他的要求,只能同意。
以沈斯言为首,洛城第一医院一共派出了10名医生,和20名护士,组建成医疗队,出发海滨市支援。
到达海滨市后,他立刻投入紧张的救援活动中,一边不忘找寻苏晚夏的身影。
直到三天后,他才终于在送伤患去医院的路上,见到了苏晚夏。
连续几天的暴雨,让整个路面都湿哒哒的,苏晚夏没有打伞,站在路上小心翼翼的抱着一个孩子,往帐篷里跑。
医院人满为患,越来越多的伤者堆集,已经无法安置新的患者了。
沈斯言扫视了一眼现场,眸色深沉的和院长沟通
“现在的情况,必须安排一辆直升飞机,将病情严重的伤者,送往其他城市。”
院长为难的看着他:“送物资的飞机便停在医院天台,只是驾驶员在搬送物资时,手受伤了。眼下若是等新的驾驶员过来,已经来不及了。”
即便他们医术再高明,没有设备,那也无计可施。
正当大家焦头烂额不知如何是好时,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清脆而有力的声音。
“我是民航gx716的机长,也获得过直升机驾驶证书,让我来护送大家!”
沈斯言顺着众人的视线朝人群中看了过去,一眼撞上苏晚夏干净而又清澈的眸子。
他心跳如鼓,赫然走上前,想要抓住她的手。
苏晚夏却不愿多看他一眼:“沈医生,安置患者要紧。”
是,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,其他的话他们可以回家再说。
沈斯言转身,吩咐好护士将伤患转移到直升机上,为了省出空间,医护人员只有他和一名护士同行。
乌云下的海滨城一片灰暗,云层上却是阳光明媚,若是驾驶民航客机,此刻便能看到天边的万丈光芒。
只是眼下她驾驶的直升机,飞行高度不能太高,只能贴着云层飞行,视野也都是雾蒙蒙的。
机舱内的众人都心情沉重,她戴上耳机喊话众人,为大家加油打气。
“能护送各位,是我的荣光。请大家放心,我一定送你们平安回家!”
经过苏晚夏的一番喊话,空气中的氛围这才轻松了些。
一路上,沈斯言的视线,好几次落在她的身上,她却统统视而不见。
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和他分开,还是不要再纠缠了吧。
当断不断,反受其乱,这一次她不想再犹豫了。
飞机飞行到丛林上空,天气忽然突变,一阵阵狂风席来,搅得直升机在原地不断转圈。
舱内的患者被吓得惊叫连连,唯有沈斯言面色平静,一一安抚众人。
“放心,苏机长飞行经验娴熟,一定会没事的!”
苏晚夏看着身后眸子如星辰璀璨的男子,心中涌上一股暖意。
这个时候,也就只有他会无条件的相信自己了。
可是,这一次她也没有把握。
螺旋桨损坏,操纵杆失灵,飞机无法再飞行,只能先行请求支援,然后跳伞等待救援。
飞机上一共有8名患者一名护士,加上她和沈斯言,一共11人。
可飞机上,只有10个降落伞!
飞机下的丛林遍布村落,飞机坠毁在此,必将引起爆炸,不仅跳伞的患者会被波及,此地的居民更是会遭到灭顶之灾!
她必须尽快安排飞机上的所有人跳伞,然后由她把飞机开到远离村落的海面上去。
若是有降落伞,她还能赌一赌,可若是连这最后的保障都没有,她的生死,便只能听天由命了。
她看了一眼操纵台,报警按钮不断的闪烁着红色的灯光,时间所剩无几!
她立马摘下耳机,立马做好决定转身看向沈斯言。
“飞机飞不了了,沈医生,你安排大家戴好降落伞,准备跳伞等待救援!”
沈斯言回望她一眼,没有多问,立即转身和护士一起,帮患者将降落伞包佩戴好。
众人戴好后,唯独苏晚夏迟迟没有动静。
眼看着伤患和护士一个个跳下飞机,机舱内只剩下沈斯言一个人,苏晚夏连忙道,“你先跳伞,我把飞机驶离跳伞点后,会跟上!”
沈斯言冷静的脸上,第一次因为她,而有了崩塌的情绪。
他没有说话,却开始自顾自的脱自己身上的降落伞,呼吸微乱,“直升机上的降落伞包配置只有10个,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跳伞对不对!”
她没想到沈斯言竟然早就注意到了,可此时此景,他知道真相又能如何。
从没想过,第一次感受到他的关心,竟然会是在这种生死关头。
她强压着心头情绪,甚至没回头看他一眼,“不是,驾驶室有机长备用伞,我将飞机驶离村落便会跟上。你先跳伞,不要再耽误时间了!”
沈斯言沉眸,眼中星光点点,却仍固执得不肯佩戴,“不行,要跳一起跳,我绝不会让你一个人牺牲!”
苏晚夏眼中闪过一丝震惊。
明明他是不爱她的,那么此刻,为何要这么在乎她的生死。
眼看着飞机螺旋桨转速越来越慢,再耽搁下去,她和沈斯言一个都活不了,还会拖累已经跳伞成功的人!
苏晚夏不再犹豫,快速按下自动驾驶功能,快步走过去抱住了他。
“你想太多了,我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!”
在她说话的同时,她已经走到他面前,双手飞快的放在身后将他的降落伞绑好。
她眼眶红了几分,语气却仍是坚决的,“对了,忘记跟你说了,离婚协议书我已经签好了,你回家就能签了,盛婉和你们的孩子都在等着你。沈斯言,以后不能照顾你了,祝你幸福……”
话音落下,她摘下自己手心里的戒指塞到他的口袋,来不及看沈斯言错愕的脸,便用力将他从机舱门口推了下去。
“苏晚夏!”
剩下的声音被吞没在风里,她再也没有往下看一眼,飞快的坐上了驾驶座。
飞机开始急速下降,她拼劲全力操纵飞机,将飞行距离再次拉高。
发动机的轰鸣声,震耳欲聋,机舱拼命抖动,苏晚夏仍旧死死拽住操纵杆不肯放手。
她必须要将直升机开到远处,再开远一点,底下的人们便安全一分。
与此同时,驾驶室的塔台传来一声又一声的呼喊。
“ZH5167您已超过限制高度,请立即返航!”
“ZH5167您已超过限制高度,请立即返航!”
“ZH5167您已超过限制高度,请立即返航!”
她充耳未闻,直到飞机终于驶向海面,而她的双手因为太过用力,已经呈现出异样的红色。她才终于迎着海风,语气带着赴死的决心。
“ZH5167呼叫塔台,我已无法返航……”
随着她说出最后一句话,飞机终于彻底失去了控制,直直的朝海面坠去。
紧接着天边传来一声巨响,海面上炸开了一朵红色的云霞。
被苏晚夏绑好降落伞推下直升机的时候,沈斯言没来由的心慌,他慌乱的想要抓住苏晚夏的手,却没能抓住。
沈斯言张开双手,看着机舱门缓缓关闭,看着苏晚夏在他的视野里消失不见。
她刚刚说什么?祝他和盛婉还有孩子幸福?哪来的孩子?
降落伞带着沈斯言缓缓下坠,但就在沈斯言还没琢磨清楚的时候,他便看着苏晚夏驾驶的那架直升机开始朝着不远处的海面急速下坠!
沈斯言一颗心都揪了起来,他大叫了一声“晚晚!”,随后尽可能的操纵着降落伞朝直升机坠落的海边落去。
但还没飞出几米,直升机便爆炸了。
天边传来一声巨响,海面上炸开了一朵橘红色的云霞。
沈斯言傻了,他死死地盯着爆炸处的海面,希望能看见那个期盼的身影。
苏晚夏是西航最优秀的机长,曾经多次死里逃生,扭转死局,她一定能活下来的!
沈斯言四处扫视,却发现海面上只浮着几块焦黑的直升机残骸,除此之外再无其他。
沈斯言的心凉了半截。
在空中扑腾了好一会儿后,沈斯言终于落在了地面。
脚刚沾到地上,他便急忙扯掉绑在身上的降落伞,连滚带爬的朝苏晚夏坠机的海面奔去。
不会的,苏晚夏不会有事的!
沈斯言只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朝大脑涌去,他不知道飞奔了多久,都还没能看见海边的影子。
他降落在了一处半山腰,离海边有一段距离。
这处山未经开发,根本没有可以称之为路的地方。
但沈斯言就像不要命了一样的往山下冲,不顾脚下灌木横生,满地荆棘。
他要第一时间确认苏晚夏的安全!
他是医生,他要救她!他要救他心爱的妻子!
沈斯言的手臂等多处地方皆被树枝和荆棘划伤,但沈斯言就好像感受不到痛一般,仍然在不停的奔跑。
终于跑下了山,沈斯言看见了远处的一片蔚蓝的海上,正冒着浓浓的黑烟。
沈斯言心里一喜,就要到了,马上就要到了。
但他却不小心被一块石头绊倒,重重地栽倒在了沙地上。
强烈的痛意袭来,沈斯言却没空去管,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,却发现自己早已体力不支,无力站起。
满是伤痕的拳头重重地砸在沙地,沈斯言忍不住留下泪水,他怎么可以倒下,他还要去救苏晚夏!
于是他手脚并用,匍匐前进,想要往海边爬去,但还没爬到半米,他便再也支撑不住,晕了过去。
再次惊醒时,已经是两日之后了,沈斯言猛地睁开眼睛,惊呼道:“晚晚!”
沈斯言想要坐起,却感觉到自己手上正打着点滴。
一侧传来清甜的女声,“阿言,我在。”
沈斯言一脸喜色,朝右侧看去,却发现不是他期盼的那个身影。
坐在他病床边的人正是盛婉,不是苏晚夏,不是他的晚晚。
沈斯言的脸色立马就冷了下去,“盛婉,你知道我要找的不是你。”
点滴瓶里的点滴还没有挂完,沈斯言知道自己现在哪都去不了,于是只好倒在了床上。
沈斯言记得,自己昏迷前就快到海边了,如今他身在医院,估计是被搜救队救了。
既然他被救了,那苏晚夏是不是也被救了呢?
于是本来别过脸的沈斯言只得把脸转了回来,看向盛婉,语气急切:“晚晚呢?她怎么样?”
盛婉自然知道,沈斯言口中的晚晚是谁。
但她答非所问,拿起了早就放在桌上的保温桶,说道:“阿言,你已经昏迷了两天两夜,都没有吃东西。这是我亲手熬的粥,你多少吃点吧。无论如何,先把自己的身体养好再说。”
但沈斯言不领她的情,语气里全是冷意:“盛婉,告诉我,晚夏现在怎么样了?”
盛婉有些沉默,她将保温桶放回桌上,说道:“阿言,你要做好心理准备。苏晚夏她……失联时间已经超过了四十八小时,很可能已经牺牲了。”
盛婉自己也是飞行员,所以她自然明白直升机坠毁后,失联超过四十八小时意味着什么。
虽然她和苏晚夏是情敌关系,但从公事上来说,苏晚夏也是她值得尊重和钦佩的对象。
听见盛婉的话,沈斯言立马就红了眼眶,“不……不可能……你是骗我的对不对?我不相信!”
说着,沈斯言便要扯了手背上的针头去找人,但被盛婉按了回去,“阿言!你别冲动!”
沈斯言现在的身体极其虚弱,两天两夜粒米未进,身上又是大大小小被划开的伤口。刚刚那么一挣扎,他竟连盛婉的力气都没敌过。
见沈斯言这副样子,盛婉只好出言安抚:“阿言,你别急。海上搜救队正在没日没夜的打捞搜救,虽然现在还没找到,但说不定苏晚夏她是被哪个村民给救走了呢……?”
同作为飞行员,盛婉自是知道,遇到了这样的事情,苏晚夏活下去的几率可以说是微乎其微。
但如今见沈斯言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,如果现在就告诉他苏晚夏大概率是死了,他怕是会跟着苏晚夏去了。
沈斯言垂着头,一言不发,心中满是苦涩。
他在飞机上就已经看出来苏晚夏赴死的决心,他本来想和苏晚夏一起留下,毕竟他们是夫妻,本就该同生共死共患难。
但沈斯言却没想到,苏晚夏借着拥抱他的机会,竟然偷偷的将降落伞绑在了他身上。
沈斯言本来还在惊讶于苏晚夏的亲近,但等他反应过来时,苏晚夏已经把他推下了直升机!
就在上飞机前,沈斯言还在想,等这次救援任务结束后,他要回家和苏晚夏好好谈谈离婚的事,他不同意离婚。
沈斯言原本想着,有什么话他们可以回家再说,毕竟二人职业特殊,向来都是把大爱放在小爱前面的,但他没想到,这竟然是诀别。
沈斯言闭了闭眼,眼角已经滑下了一滴泪。
他不是傻子,他明白,如今已经过了四十八小时,苏晚夏很可能已经牺牲了。
毕竟当时的爆炸他是亲眼见证的,巨大的直升机都只剩残骸,苏晚夏那瘦弱的身躯又怎么可能抵挡的住巨大的爆炸。
沈斯言以为,自己还有很多时间能去和苏晚夏解释这些年的事情。但他却没有想到,他以为的以后,再也不会来了。
看见沈斯言眼角的泪,盛婉也愣住了,她认识沈斯言这些年来,从没有见他掉过一滴眼泪。
面对再血腥的手术场面和再可怜的患者都面不改色的沈斯言,居然会为苏晚夏落泪?
他竟然这么爱她。
沈斯言睁开了眼,便发现病床一旁的床头柜上,有什么东西正闪闪发着光。
原来是三年前结婚时,他送给苏晚夏的钻戒。
他和苏晚夏的婚戒怎么会在这里?
沈斯言拿起来一看,确实是他送给苏晚夏的那枚无误,这枚婚戒,苏晚夏向来不离手。
如今出现在这里,大概是苏晚夏在飞机上抱他的时候,偷偷塞进他口袋里的吧。
连婚戒都退还给他了,看来苏晚夏之前提出离婚真的是认真的。
其实这枚婚戒是沈斯言找国际上知名的珠宝设计师定做的,全世界仅此一枚。
但当年二人结婚的时候,他却傲娇的骗苏晚夏说,这是他派助理在商场随手买的。
沈斯言不知道,他的这番说辞,苏晚夏真的信了。
尽管知道他对婚戒的敷衍,但苏晚夏却还是爱不释手,毕竟这是沈斯言送给她的第一个礼物,也是唯一的一个。
沈斯言不知道为什么苏晚夏会忽然提离婚的事,甚至还提了两次。
他直觉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,但他还没来得及找出这其中症结所在,二人便已天人永隔。
沈斯言婆娑着他和苏晚夏的婚戒,突然想起苏晚夏在将他推下飞机前,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。
她说盛婉和他们的孩子都在等着他。
他和盛婉,哪来的孩子?
沈斯言的眼眶还有些微湿,他转向盛婉,问道:“为什么晚夏说,我和你有个孩子?你在她面前胡说什么了?”
想起这码事,盛婉不由得有些心虚:“阿言,你之前不是说让我助攻一下你和晚夏的关系吗?我这还不是见这么久了都没什么效果,所以就骗她说我辞职是因为怀了你的孩子。”
沈斯言拧了拧眉,“盛婉,你这是胡闹!怪不得晚夏要和我离婚!”
盛婉知道自己闯了祸,于是便吐了吐舌头:“对不起,我也不是故意的。”
“我本来想着,晚夏她知道这事后肯定会去质问你,这样你们也好把这些年的事情说开。”
“谁知道她竟然连问都不问,就相信了我的话,还要和你离婚。”
“阿言,不是我说你,我就没见过你和苏晚夏这么别扭的人!”
“明明深爱着对方,却都要装作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!这是何苦呢!”
沈斯言一脸痛色的闭了闭眼,“晚夏她……真的爱我吗?”
“她怎么不爱你?她一看就是爱了你很多年啊!”
听见盛婉的话,沈斯言愣在了原地。
沈家和苏家是世交,事实上沈斯言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对这个世交家的小姑娘一见倾心。
但沈斯言向来是最骄傲的,他虽然喜欢苏晚夏,但却不允许自己在苏晚夏还没喜欢上他的时候,就轻易展露自己的心意。
所以哪怕是沈斯言的好友,都只知道他有一个喜欢的人,并不知道那个人具体是谁。
沈斯言和苏晚夏两人明明相识多年,从小到大便常随父母到对方的家里串门。
但这么多年来,两人愣是连对方的联系方式都没有。
苏晚夏和沈斯言都是情绪极为冷淡内敛的人,不然也不会选择了飞行员和医生这样需要情绪稳定的职业。
但正是因为他们鲜少外放情绪,所以他们根本不知道对方早就偷偷的爱了自己很多年,这真是一场孽缘。
沈斯言出国进修的那些年,在国外遇到了盛婉。
盛婉的长相和苏晚夏有三分相似,但她明眸皓齿,皮肤白皙,微卷的波浪头发将她衬托得万种风情,是和苏晚夏完全不同的风格。
沈斯言这样的人中龙凤,盛婉一见了就喜欢。
于是不出半月,盛婉便展开了对沈斯言的攻势。
因为出国进修的这些年,他已经太久没有见过苏晚夏了。
沈斯言拒绝了盛婉的告白,但他也坦诚的告诉了盛婉,其实她和他喜欢的人长得有几分相似。
更何况,盛婉和苏晚夏一样,都是罕见的女机长,世界上竟有这么巧的事。
盛婉久居国外,对于感情的事向来开放,所以听见沈斯言如此坦诚,她不怒反笑。
“你这么说,就说明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对不对?既然我和她长得像,而我又喜欢你。那你可以把我当成她,也试着喜欢喜欢我,我不介意做她的替身。”
沈斯言没答应盛婉的要求,但也震惊于她的直爽。
于是从那以后,二人便破冰成为了朋友。
沈斯言没想到的是,两年进修过后,他才刚刚回国,父母便跟他说,近日在商量让他和苏家联姻的事,问他有没有什么意见。
幸福来得过于突然,以至于沈斯言都有些受宠若惊,“和苏家联姻?是我经常去的那个苏家吗?”
沈母感到有些奇怪,“对啊,就是小时候常带你去串门的那个苏家,我和你爸想让你和苏叔叔的女儿晚夏联姻。”
让他和苏晚夏结婚?
沈斯言甚至连喜欢的人的联系方式都还没有,就已经直接敲定了婚姻大事了?
见沈斯言半天不说话,沈母追问道:“斯言,你这个反应是同意还是不同意?”
“你如果不愿意的话,我们也不会逼你,这个姻也不是非得联,爸爸妈妈还是把你的幸福放在第一位的。”
沈斯言早就喜欢了苏晚夏很多年,如今有这样好的一个机会摆在他面前,他怎么可能拒绝。
于是他说:“妈,我自然是没有什么意见的,只是苏小姐那边……会愿意吗?”
见沈斯言没反对,沈母显然有些惊讶,按道理来说,沈斯言是绝对不会接受自己不喜欢的事的。
听见沈斯言的问题,沈母答道:“晚夏她没有什么意见,她说婚姻大事都听她爸妈的,她愿意嫁给你。”
听见沈母的回答,原本有些激动的沈斯言此时却高兴不起来了。
什么叫婚姻大事都听爸妈的?
所以哪怕今天要嫁的人不是他,苏晚夏也会听从苏父苏母的安排嫁过去是吗?
沈斯言有些不快,原来在苏晚夏心里,他和任何人都一样。
但他没有想到,苏晚夏和他一样,都是嘴硬得不行的人。
沈家和苏家都是洛城的名门望族,因此沈苏两家的联姻,自然是做的极有排面的。
婚礼空前盛大,身着黑色剪裁西装的沈斯言手捧花束,站在聚光灯下等待着他的新娘。
没有人发现,向来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沈斯言,此时的呼吸都有些紊乱。
沈斯言定定地注视着红毯尽头,随着婚礼进行曲响起,穿着洁白纱裙的苏晚夏牵着苏父的手向他缓缓走来。
抹胸的婚纱将苏晚夏衬得极美,沈斯言几乎要以为自己这是在做梦,他竟然真的娶到了自己心爱的姑娘。
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,沈斯言牵过苏晚夏的手时,分明对上了她充满爱意的眼神。
沈斯言心里一怔,难道苏晚夏也深爱着他吗?
可当他再看过去时,苏晚夏的眼神又恢复如常,原来是他看错了。
结婚后,两人的生活算不上甜蜜,但好歹也算相敬如宾。
两人的工作内容都算不上轻松,因此培养感情的时间也是少之又少。
而沈斯言又拉不下脸来表露爱意,因为他感觉苏晚夏并不喜欢他,嫁给他纯属是因为听从父母的话。
沈斯言对此很生气,觉得自己对于苏晚夏来说,竟是和任何人都毫无区别的存在。
但沈斯言又觉得,苏晚夏除了不爱他,在其他的方面都做的很好。
会给晚归的他做点宵夜,回沈家时会孝顺的陪着沈父沈母茶话家常,总之就是让他挑不出毛病。
但沈斯言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些,他要的是她的喜欢,她的爱。
但他每次看向苏晚夏的眸子,都只能看见平静。
她从来不吃他和其他女人的醋,从来不会和他闹小脾气,也从来不会和他说些表露爱意的甜言蜜语。
就算是偶尔的亲密时刻,沈斯言也只觉得她是在遵从公式化的程序,她好像在把他当成是一个任务去应付去完成。
感受不到苏晚夏对他的爱,沈斯言自然对她也没有什么好脸色。
尤其是在有一次沈斯言撞见纪寒川向苏晚夏示好的时候,他的心当时便冷了半截。
沈斯言知道,纪寒川是苏晚夏的副机长,他们天天一起工作,是不是早就日久生情了呢?
沈斯言拉不下脸质问苏晚夏,但自己的心里头又堵得慌,于是只能说些口不择言的话。
沈斯言是不会表达爱的人,苏晚夏同样也是,他们都是极其骄傲的人,宁为玉碎不为瓦全。
虽然他们深爱着对方,但他们却并不明白,有时候爱情里也需要服软和低头。
因为那并非是矮人一截,并非是缴械投降,而是爱的证明。
沈斯言和苏晚夏都以为自己深陷在爱而不得的痛苦里,但沈斯言忽视了苏晚夏在每次若无其事背后的隐忍和泪水,苏晚夏也忽视了沈斯言藏在眉宇间的关心。
所以沈斯言此时听见盛婉说苏晚夏爱了他很多年,他满脸的不可置信。
见沈斯言如此表情,盛婉忍不住长大了嘴,“沈斯言,你别告诉我,你不知道苏晚夏喜欢你。”
沈斯言没有回话,但盛婉已经从他面上的表情中读出了肯定的答案。
盛婉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头,“阿言,你糊涂啊,苏晚夏很爱你的!”
“我忘了告诉你,那天你醉酒我送你回家的时候,我发现苏晚夏一直在沙发上等你。她当时来给我开门的时候,感觉是从沙发上突然惊醒的,而且我一进门就闻到了姜汤的味道,想必一定是特地给你煮的。”
“而且我那天故意说你是我前男友,还说你和她结婚是因为和我分手所以把她当替身。”
“我看得出来,她听完这些话很伤心。阿言,她对你的感情绝对不会比你对她的少。”
听见盛婉的这番话,沈斯言不仅拧了拧眉,这些事他从来不知道,“盛婉,你怎么能和晚夏说那样的话?”
如果苏晚夏真的像盛婉说的那般爱他,那苏晚夏听见这些话,该有多伤心。
盛婉有些无奈,“我只不过是想对苏晚夏使个激将法,谁知道一拳打到棉花上了,她根本不去找你对峙。”
搞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,沈斯言只觉得荒唐至极。
原来他和苏晚夏早就深爱对方,但谁都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。
两人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,都以为自己才是爱而不得的那个,这世界上怎么有这么荒唐的事。
可如今沈斯言好不容易得知了事情的真相,苏晚夏却已经失联了。
沈斯言看了一眼吊瓶里的药水,已经快见底了,他便打起精神,拿过了盛婉手里的粥桶。
沈斯言囫囵吞枣的吃了一些,勉强能果腹,几乎是在药水输完的瞬间,沈斯言便给自己拔出了手背上的针头,穿上鞋就要去和海上搜救队一起搜救,他一刻也不想等了。
但沈斯言还没走到门口,外面便有人着急忙慌的冲了进来,差点和沈斯言撞上。
来人正是沈斯言在洛城第一医院的院长,他抓住了沈斯言的手臂,说道:“斯言,搜救队送到化验科的直升机残骸的化验结果出来了。”
“化验结果显示,那直升机残骸上有大量苏机长的人体组织,所以他们断定,苏机长已经随着直升机的爆炸牺牲了!”
“但好在,其余的十名乘客包括你在内都没有生命危险,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……”
院长后续再说了些什么,沈斯言已经听不清了,他的脑海中只回响着那句:“苏机长已经随着直升机的爆炸牺牲了!”
苏晚夏,真的死了……!
一瞬的呆愣过后,沈斯言的情绪立马便激动了起来,他越过院长便往病房外冲,“不!不可能!一定是他们没有认真找,我要亲自去找!”
院长和盛婉一左一右,拦住了暴走的沈斯言。
盛婉心里也为苏晚夏难过,但她也不想看见沈斯言做傻事,“阿言!海上搜救队已经捞了整整两天了,确实没有找到晚夏。”
“阿言,其实你我都知道,碰到这样的飞机爆炸事故,飞行员是不可能活下来的!我想晚夏她和我一样,在选择成为一个飞行员时就已经想到了会有这么一天,这对我们来说是无上的荣耀。至少,她保护了直升机上所有的乘客不是吗?”
沈斯言挣开了盛婉的手,怒吼道:“我不要她做什么英雄,我只要她好好活着!”
听见沈斯言的话,院长和盛婉皆是沉默。
见沈斯言不再想要跑出去,院长和盛婉便松开了他。
院长是医院里为数不多知道沈斯言和苏晚夏是夫妻关系的人,因为当年他们二人结婚的时候,院长也受邀参加了他们二人的婚礼。
此时听说苏晚夏牺牲的消息,院长的心里也不太好受。
多好的一对夫妻啊,怎么落得个生离死别的下场。
沈斯言早已泪流满面,他双手攥紧了拳头,是隐忍的话语:“我只想……我只想她好好的待在我身边……”
沈斯言跪地痛哭,绝望的嘶吼响彻了整层楼。
他好悔恨,他才刚刚明白苏晚夏对他的心意,他们却已经天人永隔,他还有好多话想要对苏晚夏说。
他想和她说对不起,对不起婚后的这些年对她忽冷忽热。
他想和她说谢谢你,谢谢她这些年为他付出的一切。
但他最想说我爱你,他想说,晚晚,其实在你不知道的时候,我早已爱了你很多年。
沈斯言自从得知苏晚夏的死讯后就像变了一个人。
他终日躺在病床上,也不睡觉,也不说话,就这么默默地看着窗外。
老天像是知道他的心思,也配合地接连下了几天雨。
淅淅沥沥的雨打在窗户上,顺着玻璃窗缓缓滑落,徒增了几抹悲伤气氛。
心情抑郁,伤口愈合的速度也会变慢。
沈斯言那被树枝和荆棘划的满身伤口,原本不出十天就该愈合结痂了,可如今已经过了大半个月,才刚开始有愈合的趋势。
盛婉每日都会带着饭来看沈斯言,逼着他吃点东西。
不然没人盯着,沈斯言可能连饭都不吃。
见沈斯言这副丢了魂的样子,盛婉的心里也很着急。
如今大半个月已过,海滨市的搜救工作也进行到了尾声。
但由于这次地震来的太过突然,加上海啸引发的洪涝灾害淹没了村落,伤患的人数众多,所以如今洛城第一医院派来的医疗队还在海滨市进行救援援助工作。
这些日子,盛婉除了来看沈斯言,剩下的时间都在帮着洛城第一医院的救援队一起输送物资和伤员。
人在面对天灾人祸的时候,才会觉得自己有多么渺小。
在自然灾害面前,小小的人类根本不值一提,但盛婉还是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。
沈斯言是洛城第一医院最好的外科医生,如果不是因为此刻他躺在这里的话,想必他能救治不少的病人。
都说医者难自医,沈斯言现在的情况,大多还是心病。
因为沈斯言那些外伤对于他来说,其实并不是什么大问题。
其实盛婉今天来,也是受院长的嘱托,希望他快点好起来,也好支援一下海滨市如今混乱医患的场面。
沈斯言虽然没有继承家业,但从小都是按照家族继承人的标准培养的,因此他的领导力和调动力都是极好的。
或许是因为他足够优秀也足够冷静,还自带一种不容置疑的气场,所以往往沈斯言提出的建议,都鲜少有人质疑,大大的降低了他们的工作难度。
如果沈斯言能在场,那他们的治疗工作想必会轻松一些,效率也能高上不少。
院长也知道,沈斯言此刻痛失爱妻,想必一时半会难以走出来。
但如今已经过了大半个月的光景,沈斯言也是时候担起属于医生的那份责任了。
盛婉将带来的饭菜摆在了沈斯言的小桌板上,轻声说道:“阿言,吃饭了,多少吃点吧,你这段时间都瘦了。”
其实盛婉带来的都是往常沈斯言喜欢的菜色,但如今他却没有了那种心情。
沈斯言依旧看向窗外,但这次他却开了口:“盛婉,这段日子多谢你的照顾,但明天起你能别来了吗?我不敢见你。”
盛婉一愣,但很快明白了沈斯言话里的意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