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就是,果然人还是要有后台,有柳首长撑腰,他以后不得无法无天了?」
「对啊,他不就是看着我们项目快结束了,想不费力气来分一杯羹嘛,齐工带着大伙儿呕心沥血,可人家呢,等着吃现成的。」
「人比人真是气死人啊......」
......
大家你一言我一语,都是一肚子的不服气。
我坐在角落里没说话,但思绪也是复杂无比。
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柳如烟,她是个非常有原则的人,虽然她是首长,权利极大,但最讲究按规矩办事,厌恶任何走后门的事情。
几年前,我因为工作繁忙,有份报告来不及上交给总工。
那是我第一次开口求她,想让她和总工说一下,宽限我几天时间。
可还没等我说完,就被柳如烟直接打断,她神情无比严肃:
「齐司礼,这是你自己犯下的错误,你必须自己去承担。」
「我不会为了任何人动用私权。」
「以后我不希望再从你这里听到类似的话,齐司礼,你太让我失望了。」
她不仅没帮我,还主动向上面举报了我。
我因此吃了处分,还在所有人面前被通报批评。
现在我才明白,柳如烟的原则不是不能打破,
说到底,只是我在她心中的分量太轻罢了。
无妨,反正我也快要离开这里了。
只是,这最后的时光也并没有能够消停,刚走出办公室,许墨就迎面走来。
我本想无视,他却主动喊住了我:
「齐同志,看到我在这里是不是很惊讶?」
「没办法,如烟姐就是那么宠我,我一句话想来这里,她就能帮我安排。」
柳如烟不在这里,他连装都不想再装了。
见我不说话,许墨认为是戳中我的痛点了,眼里的得意之色更甚:
「如烟姐说,和你结婚只是想把你捆绑在这里,你在德国学到本领,她怕你给洋人效力。」
「你们的婚姻,只是她用来绑住你的手段。她根本就没有爱过你。」
「她爱的只有我。」
原来如此。
其实,从德国回来前,我就立志要把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国家的军事研究。
我希望有一天,我们的国家能自己制造出媲美甚至超过国外,最先进的武器,成为真正的军事大国。
所以,不论柳如烟用不用婚姻绑住我,我都不会离开。
柳如烟真是舍得,也真是看轻了我那为国效力的决心。
我嘲讽似的笑了笑,从包里拿出了前两天就准备好的离婚协议书,递给了许墨:
「既然如此,那我选择放手。」
「许墨,这是离婚协议书,我已经签好字了,只要你能让柳如烟签字,你们就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。」
他的眼睛陡然瞪大,一脸不可置信的翻看着手里的文件。
看清楚这确实是我和柳如烟的离婚协议书后,他立刻小心的收进了自己的包里:
「你为什么要这么做?万一到时候你后悔了怎么办?」
我没说话,只是笑了笑就往门外走去。
6
刚走出大门,就看到一辆熟悉的军用吉普车停在不远处的路边。
驾驶位上坐着的是柳如烟。
很显然,她在等着接许墨下班。
我心中一阵悲凉,兵工厂离家并不是很近,我每天骑自行车上下班来回需要两个小时。
柳如烟有部队的专用车,她工作的地方离兵工厂不过五分钟的车程。
可在我工作的七年间,她却从来没有主动提出要顺路接我上下班。
几年前,有天狂风暴雨。
自行车坏了,无奈之下,我只能给柳如烟打电话,想让她顺路接我一起回去。
可还没等我把话说话,就被她打断了:
「齐司礼,你是个男人,就应该自立自强。」
「再说,我的车是公家的,用来接你的话那就是公物私用,我是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情的。」
「怎么回去,你自己想办法!」
电话被无情挂断。
我只能冒着大雨,推着我的自行车,走了整整四个小时才回到了家。
甚至在半路上,柳如烟开着她的车,从我的身边疾驰而去,溅了我一身泥土。
可如今,许墨第一天上班,甚至还没到下班时间,她就已经早早的等在了外面。
果然,我和许墨在她心中的地位差距不言而喻。
我默默叹了口气,准备离开。
就在这时,身后喇叭滴起:
「齐司礼,上车。我们一起回去。」
柳如烟竟然喊住了我,我不可置信的回过头,看着驾驶位上的女人。
本想拒绝,但她这个罕见的举动让我实在好奇,我走过去,准备拉开副驾驶的门。
可车门直接被柳如烟给锁住了。
「你坐后面吧。」
「阿墨晕车,只能坐前面。」
隔着车窗,我清楚地看见副驾驶座位靠背上,贴着一张纸:
「阿墨专属座位。」
字迹很眼熟,是柳如烟最擅长的簪花小楷。
我瞥了一眼柳如烟,她的眼神立刻闪避,脸上是莫名的心虚。
许墨在被安排进兵工厂之前,是部队里的交通兵。
也是因此,他才会在一年前,被选中派到了柳如烟的身边。
成为了她的专属司机。
两人之间频繁的交流,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。
一个交通兵,说他晕车?
柳如烟找的理由蹩脚的连她自己的不信。
「我还有事,就不坐车了。」
我懒得拆穿她,随便找了个借口就转身离去了。
7
为了不和柳如烟撞见,我在办公室一直呆到深夜,才回家拿落下的材料。
却发现,客厅的灯还亮着,本该早就休息的柳如烟端坐在沙发上。
昏黄的灯光下,她的脸色并不好看,像是等了我许久。
我刚想走进书房,就听到身后传来冷漠的质问:
「齐司礼,你现在是无法无天了!」
「这么晚才回来就算了,为什么还要在单位里排挤许墨?」
「你不喜欢他可以直说,没必要当面装得很大度,却在背后搞虚的!」
不等我说话,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指责。
我本已身心俱疲,在听到柳如烟的质问后,一瞬间,各种复杂的情绪一起涌上心头,眼眶不自觉的就红了。
用脚趾头都能猜到,今天晚上,许墨在柳如烟面前一定搬弄是非了。
七年的婚姻,在别人几句话的挑拨下,全然崩塌。
真是可笑至极。
我知道,再多的解释,在柳如烟看来,都只会是苍白无力的借口。
所以,我没说话,只是绕过了她,去书房拿了落下的资料后,直接回了宿舍。
第二天,许墨就把柳如烟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给我拿了过来。
正好,我也接到了国家重点实验室的通知。
还有七天,我就要离开了。
看着这个我呆了七年的地方,每一处都记载着我和柳如烟的过往,我心里动了动。
给自己制定了一个离别计划。
倒计时第7天。
我来到了家附近的小河边。
七年前,就是在这里,柳如烟向我表白,说想与我组成家庭。
那一年,大街小巷都在议论,
英姿飒爽的柳首长被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留洋小子迷倒,竟然准备结婚。
我还记得,她发誓,只会成为我一个人的小女人。
她说,会一辈子爱我,不离开我。
可一辈子的期限,太短了。
我看着眼前的景色,明明和七年前一模一样,却好像什么都变了。
倒计时第6天,
我来到了军区医院。
当年,我误食橘子过敏,是柳如烟连夜,冒着大雨将我送到医院抢救,
她甚至还推迟了部队的演练,就为了能24小时在医院照顾我。
她告诉我,以后只要有她在,我就不会再出现任何问题。
所有不利我的东西,她都会在我前面处理干净。
可这一切,柳如烟全忘了。
倒计时第5天,我去了和柳如烟拍婚纱的照相馆。
倒计时第4天,我去了金铺,将我们的结婚对戒亲手丢进了熔炉之中。
倒计时第3天,我准备去城外的山庙。
这是我计划故地重返的最后一个地方。
是我和柳如烟每年结婚纪念日都会去挂同心结的地方。
8
我还记得,每次柳如烟都坚持要将同心结挂在树枝最高的地方。
「挂的高才能保证我们的同心结永远不会掉。」
我来到山庙,伴随着一声声钟声,思绪也是越飘越远。
「如烟姐,再高点!再高点!」
熟悉的声音传来,打断了我的思绪,我抬头看去,是许墨和柳如烟。
柳如烟正踮着脚,虔诚的往树上挂同心结。
「如烟姐,这是什么?」
一旁的许墨突然出声,手里还拿着几个已经快要褪色的同心结。
「结婚第一年,缔结良缘,白首成约——齐司礼柳如烟。」
「结婚第二年,琴瑟和鸣,相敬如宾——齐司礼柳如烟。」
「结婚第三年,并蒂荣华,才子佳人——齐司礼柳如烟。」
......
许墨边念,眼里的醋味愈浓。
「如烟姐,你和齐同志的感情真好,是我不懂事,肖想了不属于我的东西。」
「对不起,我现在就走。」
他的眼眶里不知何时噙满了泪水,转身就准备离开。
柳如烟顿时慌了,立刻拉住了他的手:
「阿墨,不是这样的。我做这些只是为了让齐司礼安心留在这里而已。」
「如果你觉得这些刺眼,我现在就把它们都取下来。」
她边说边将树上的同心结全部扯了下来。
一个又一个的同心结掉在地上,溅上了污泥。
柳如烟为了哄许墨开心,甚至还伸脚将同心结碾了一遍又一遍。
我不愿再看下去,本来今天过来这边,就是想把同心结取下来。
既然已经被柳如烟丢弃,那我也没有再过去的必要了。
回去路上,雨越下越大。
突然,耳边轰隆巨响,山体滑坡,数不清的泥土块高速坠落。
我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被压在下面。
意识渐渐模糊,恍惚间,我仿佛听见了柳如烟的声音:
「阿墨,你怎么样?」
一向镇定自若的她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慌乱。
「如烟姐,救我。」
我身边不远处有个虚弱的声音响起,是许墨。
我艰难的转头看去,他和我被压在了同一根树干的两端。
只是,我的右腿被树枝直接贯穿,鲜血喷涌。
而许墨没有明显的伤痕,只是脸色被吓得惨白。
「阿墨,你别害怕,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。」
柳如烟焦急的扒拉着泥土砖块,试图将人从树干底下移出来。
「首长,不可以。」
匆忙赶来的救援人员立刻阻止。
「首长,这根树干另一头还压着别人,那名伤者的右腿被树枝直接贯穿,如果先救许同志的话,那人的右腿就是经历二次伤害,大概率就保不住了。」
「现在只能先救一个人,许同志的伤势其实没什么太大问题,您看......」
救援人员看向柳如烟,最后的建议还没说出来,就被她厉声打断:
「救许墨!」
「可是......」
「这是军令,你是想要违反命令吗?」
听着她不容置哙的命令,救援人员身躯一颤,立刻起身就准备搬移许墨那端的树干。
右腿痛的已经快失去知觉的我只觉浑身冰寒刺骨。
一条腿啊。
为了许墨,柳如烟直接剥夺了我正常行走的权利。
刚才救援队员明明说了,晚一点救许墨,不会有什么问题。
我拼尽全力的喊出了声:
「柳如烟,求求你,先救我好吗?」
「我知道你喜欢的人是许墨,我成全你们,你想让我做什么都可以。但你知道右腿对我来说有多重要,我不想下半辈子在轮椅上度过。」
「求求你,求求你。」
说到最后,我的眼泪奔涌而出。
此时,柳如烟才发现,压在树干另一头的那个人竟然是我。
她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诧,又见我苍白的脸上布满的泪水,刚才还坚定的眼神开始犹豫。
她刚准备说话时,许墨也哭了出来:
「如烟姐,我好害怕......你别抛弃我,救我......」
他的话让柳如烟眼里的那一丝犹豫直接消失不见,她直接背对着我,紧紧抓住许墨的双手安慰道:
「别怕,我一定会先救你的。」
然后就催促着救援人员先移走许墨那头的树干。
求生意识下的我,强撑着身体,想要再次恳求。
可不管我多么低声下气,柳如烟就只是背对着我,一句话都不说。
伴随着那头营救成功的欢呼声,一股钻心的疼痛袭来。
我失去了意识。
再次醒来,我已经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。
就差一点点,我的右腿就要被截肢。
虽然以后不能再剧烈运动,但万幸的是,右腿还是保住了。
从我进医院到现在,已经三天的时间了。
柳如烟一次都没来看过我。
在护士们的闲聊中,我知道,她在照顾许墨。
整个医院都传遍了。
许墨只是受了一点皮外伤,柳如烟却命令部队所有的军医集合进行会诊。
还派了几十个士兵看守医院一整层的病房,就为了不打扰他的休息。
「我这辈子要是能遇到这么爱我的人,就好了。」
小护士在那里感叹,我却悄悄拭去眼角滚下的泪珠。
出院当天,刚好是我进国家重点实验室的日子。
我拿着行李,直接跟着来接我的人离开了。
柳如烟,这一次,我们只能到这儿了。